第一章 ：深夜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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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凌冽的空氣如刀片般割得人身上生疼。這裏似乎沒有春秋，一下子就跳躍了節氣。來來回回的零星路人都佝僂着腰背，來抵禦這個城市糟糕的空氣和寒冷的溫度。

    夜空中還飄着雪花，沈漫跺了跺凍得有些麻木的腳，雪地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打濕，裏面涼得令沈漫毫無知覺。她將懷裏的保溫桶再次緊緊地攏了攏，口中哈出的白霧瞬間消散於夜風中。又把圍巾往上扯了扯包裹着臉頰，只露出大大的黑亮眼睛，包含着期望和焦急的目光不住地張望着不遠處。

    那裏停靠着好幾輛黑色的保姆車。再往前，遼闊的地面上有着厚厚的一層積雪，補光燈等設備柔和了雪的亮白，使得整個場面看起來有些唯美。

    圍着那場面的，是二十幾個定位攝像機、收音筒等等好些設備以及一群工作人員。大家在這午夜時分也都不再顧忌形象，而是都裹着軍大衣等着這最後一場雪中夜戲落幕。

    沈漫在等的就是她的男友，夏添。

    過了好久，沈漫終於遠遠地模糊聽見導演的擴音器裏面傳出來的「cut！」裏面一陣歡呼鼓掌，大概是結束了，沈漫想着，連忙往前小跑了幾步翹首等着夏添的出現。

    幾個主演已經披上了經紀人遞過來的保暖衣物，陸陸續續從場內出來上了各自的保姆車。

    人群中一個明顯高於眾人至少半頭的精壯年輕男子，一邊脫着身上沾滿血漿的盔甲，一邊接過來旁邊助理遞上來的羽絨服。頭髮還梳着古代的髮髻，黑色的發盤在頭頂，露出完美的輪廓。即便披着羽絨服，看起來也毫無違和感。

    是宗灝啊。沈漫不由地小聲自言自語道。

    大熒幕上看了那麼多次的人，第一次躍過人群遠遠看見，異常醒目。真是祖師爺賞飯吃沈漫想着，眼神不自覺地一直隨着宗灝的身影。

    他是耀星國際傳媒旗下的一線當紅男星。全球最美的一百張臉孔排名第三，純正的中國血統卻有着歐洲人挺拔的輪廓，和亞洲人柔和的五官。

    時裝周的座上賓，導演讚不絕口的實力派，攝影師最有靈感的模特，雜誌獨寵的封面話題……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的標杆。毫不誇張的說，宗灝就是一部電影票房的保障。

    沈漫沒想到這戲是宗灝主演的，心裏略略有些激動，直到看着宗灝跟隨從的工作人員一起進了保姆車，才從自己的想法里回過神來，轉而繼續搜尋着夏添的身影。

    那些沒人在乎姓甚名誰的群演們一涌而出，三五成伴出來找着宵夜想要暖和暖和身子。

    「這裏！這裏！」沈漫看見夏添連忙扯下臉上的圍巾大聲招呼着。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大雪地兒的你這麼蹦躂再摔了！」夏添還穿着戲裏的服裝，走過來的時候盔甲摩擦，發出清晰而冰涼的鐵片聲音。他跑過來一把抱住沈漫。

    「我這不是怕你找不到我嗎！」沈漫撲閃着大眼睛看着夏添。

    「這都幾點了你還出來，多不安全！」夏添責備道。

    「沒事兒，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沈漫嘿嘿一笑，和夏添找了個便利店躲進去，順手買了罐熱牛奶。

    「趕緊趁熱吃吧！今天冬至要吃餃子哦。」

    「冬至？」夏添一愣，低頭看見保溫盒裏一個個圓滾滾的餃子，心裏湧現出些感動。

    「別愣着了，快吃吧！一整天都耗在這裏，一定是又冷又餓了。」沈漫把筷子遞給夏添。

    「今天總算順利殺青了？」

    「是啊，今天是最後一場雪中大戲，這回我終於沒演個動都不能動的死屍了，雖然跟個屍體沒兩樣，但好歹有句台詞。」夏添狼吞虎咽着，跟沈漫說話。

    沈漫看着夏添的側臉，臉上還有類似血漿的東西，雖蓋住了他的俊秀樣貌，但蓋不住他的青春明媚。

    雖然沈漫知道，一句台詞也不算什麼，但對於一直混群演的夏添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的鼓舞了。

    「有對手嗎？給鏡頭了嗎？」

    「是宗灝你知道嗎？這部電影他飾演的男一是個將軍，這一場，我被導演臨時抓來對他說了句報！就中箭倒下了。」夏添說着還伸手比劃了一下，逗得沈漫嘻嘻一笑。

    「這也算近距離接觸大腕兒了，機會在向你靠近啊少年！」沈漫給夏添遞了張紙巾。

    「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向宗灝那樣大紅大紫，」夏添眼裏流露出羨慕。

    「你不知道，片場裏的人對宗灝一個個可都是畢恭畢敬，連導演都不敢吼他，什麼都是好言好氣地說，那些姑娘們看見宗灝更是連道都走不動了！那就是巨星光環啊！」

    「是啊是啊……」沈漫嘴角含笑，應和着。

    「等我哪天出了名掙了錢，說不定不比宗灝差！」

    「嗯啊我相信你。」沈漫點了點頭。

    「我去換衣服，你在這兒等着我……」夏添說着喝光了牛奶，拍了拍沈漫的頭又跑了出去。

    沈漫默默收拾好桌上的東西，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本來想着今天冬至，夏添可以陪她出去吃頓飯，卻沒想到夏添在劇組裏待上了一天。他是一句話一個鏡頭的表演，卻必須在劇組等着，以防導演隨時有可能提出的變動或者拍攝。

    有時候想想，讀着電影學院還不是跟許多籍籍無名的群演一樣，渴望露臉，渴望說上句台詞，渴望被發現閃光點，渴望觸摸到那星光璀璨的夢。掉進垃圾箱的易拉罐，發出的清脆聲響，像沈漫心裏的一聲嘆息。已經快要畢業，她還沒決定好自己何去何從。

    有三三兩兩的群演已經換了衣服進來便利店取暖，沈漫默默往收銀台一邊的吧枱上挪了挪等着夏添。

    「哎夏添你一會兒怎麼回去啊？」夏添剛進門，就被方才進來的人問道。

    「你們怎麼回？大冷天兒的要不拼個車？」

    「我們也是這個意思。」

    「暖暖手……」夏添拿了罐沈漫喜歡的柚子茶塞在她手裏。

    幾個人這才注意到在一邊不聲不響的沈漫，仔細瞧她那張素麵朝天的臉卻白淨非常，雖然鼻子嘴巴都埋在了圍巾下面，但那眉眼卻是自有一番攝人心魄的漂亮。

    眾人不由得起鬨道，「喲，你小子艷福不淺啊！」

    「去去去！打車去！」夏添笑道，將沈漫抱了個滿懷，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出了便利店。

    夏添雖然還沒畢業，但因為他經常跑群演的關係，早出晚歸純屬家常便飯，學校寢室那邊的規定又不是擺設，於是只好自己在外租了個小房子住。

    按道理說，夏添沈漫所在的這所著名的電影學院是全國太多太多俊男美女擠破頭都想進來的。曾經的夏添和沈漫都以為自己是佼佼者。

    確實，比起落選的人而言他們是，可是這所學府里還有更多優秀的人和他們一樣心裏懷揣着關於巨星的幻想。

    這裏的人不是樣貌優秀，就是有特點，有才華。

    童星和星二代富二代比比皆是，隨便擦身而過的人都有可能是未來明星，所有人都有着高高在上的錯覺，所有人也都在俯首不甘。

    夏添心裏清楚，學校里長得帥的人太多，自己的優點進來了這個學校後簡直不值一提。他沒有門路，群演是接觸演員接觸導演的機會，他一次都不想放過。

    車上一群人跟司機討價還價了好久，才讓司機同意在超載的情況下帶他們回到學校附近。夏添半摟着沈漫回家的時候，沈漫的鞋襪早就濕透了。

    「以後你千萬別去探我的班了，北京這天兒冷起來不得了，你個小姑娘凍壞了可怎麼好？」

    夏添皺着眉頭，將沈漫的雪地靴放在了暖氣片旁邊，又接了熱水來給沈漫泡腳。

    「行啦，以後少去就是了，今兒我不是想跟你在一起過個節嗎？」沈漫笑着。

    「我也沒料到拖了這麼晚，今天宗灝的威壓出了問題身上給擦傷了，中間去了趟醫院，這場戲本來就晚所以就又往後推了。」

    「受傷了還回來接着拍？」沈漫問道。

    「可不是嗎！他完全可以找替身的，可是他偏偏不干。就那些武打動作，我聽說宗灝專門聘請了武術指導教他，私下裏下了不少苦功夫。在片場也是大傷小傷不斷，都是裏面纏着紗布硬上的。演員真是不那麼好當的。」

    「難怪呢！他都拿了幾個最佳男主角了，就這態度在這兒放着導演們不給他臉給誰臉，所以你也得好好學學琢磨琢磨。」

    「是啊，你說像宗灝那樣的角兒都什麼都沒說在那裏等着，我一個小群演能往哪兒去？如果我像宗灝那麼敬業就可以紅的話，就是缺胳膊少腿我都願意往前湊！」

    「說什麼呢！」沈漫輕輕捶了夏添一拳，「拍個戲又不是真的去打仗。」

    「瞧你這手涼的！」夏添抓住沈漫的手放在手心裏捂了捂。

    「以後什麼節日不節日的，別想着我了。你這一出來，你那好閨蜜胡悅又一頓嘮叨要給我擺臉看了。」

    「瞧你說的怎麼是擺臉子呢？我閨蜜擔心我你應該替我開心啊。再說了，我怎麼可能不想着你？跟你過和不跟你過感覺是兩回事。」

    「傻瓜。」夏添輕擁着沈漫，臉埋在她的長髮里。「你怎麼這麼好。」

    「好了，別說那麼多了，你也快洗洗睡吧。」

    「那今天過節你不陪我一起睡？」夏添的頭放在沈漫的頸窩，若有若無的鼻息使得沈漫心裏痒痒，頗為曖昧的語氣讓沈漫臉瞬間紅了起來。

    「別鬧了！你睡那裏去！」沈漫指了指一邊榻榻米對夏添說。

    「我就知道……」夏添懊惱地說，「這將近四年裏，每一次在外面你都沒給我同床共枕的機會……」

    「好啦！快睡！」沈漫推了夏添一把，隨即又開口說道，「今年過年我爸媽請你跟我一起回去，你怎麼想？」

    「岳父岳母大人之命，小婿哪兒敢不從！」夏添吧唧一口親上沈漫的臉頰，有些小孩子偷吃糖果得逞的調皮模樣。

    「德行！」沈漫一個骨碌鑽進了被窩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回想起來時間可走得真快，她和夏添是大一就在一起的，到現在可以說整個大學時光都是夏添與她分享的。

    想來好笑，一開始夏添不過是跟朋友玩，打賭輸了大冒險才跑來跟沈漫表白。

    當時的他連着一個月，大半夜不睡覺，在宿舍樓下舉個牌子靜坐。不知道的還以為叫沈漫的人是欠他錢呢，後來不知道被誰投訴，教導處知道了扣了夏添不少學分。

    照夏添後來的坦白是，幸虧是他輸了，否則他哪裏能贏到沈漫這樣優秀的姑娘。

    聞着獨屬於夏添身上的清淡氣味，沈漫微笑着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