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複賽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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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為止，所有的考題都是把時間當成軸來看待的。

    回溯是把時間往後推，時差是永遠無法相遇的追及問題，交換和凝滯是在軸的左右兩端發生變化，錯織是拉出了兩條時間軸然後編織在一起，循環是圓形的時間，但打開來看還是線。

    也就是他和許樂此前所有寫的，都基於一種假設：時空是線性的。

    但時空必須是線性的嗎？如何像讀者展示非線性的時間？

    他想到了那篇。當他想到那篇的時候，這場比賽的勝利就已經註定了。

    特德·姜，《你一生的故事》。

    正在章守白要宣佈平局的時候，李帶坐了下來，扶正文稿紙，開始了書寫。

    故事以兩條線展開。

    一條線是回憶，看起來像是母親寫給女兒的信，全部是以第二人稱，也就是你開頭。

    諸如：「你的父親很快便會向我提出那個問題，這將是我們夫妻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刻，我希望你專注地傾聽，記下每一個細節。」

    但是這個信的內容看上去有些支離破碎，很多的時間線都被打亂了。

    有的時候在講我和「你父親」的情史，有的時候在講「你時候」在幼兒園的故事，有時候又在講「你少女時期」的戀愛經歷，總之就是顯得混亂無比。

    而另一條線是，外星人來了。

    地球上各個重要地標，突然出現了外星裝置，這東西巨大無比，呈深色的半球形水滴狀，懸浮在空中，引起人類恐慌。地球方面派出科學家去探索，發現這是個雙向的顯示屏，人類和外星人可以互相看見，由於外星饒長相有點像是個圓形的大木桶，所以被稱為「七肢桶」。

    為了獲知外星人造訪地球的目的，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需要破譯對方的語言。

    故事裏的女主角，也就是信中的母親，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出場，作為語言學家介入到七肢桶的研究工作中來。

    最初的嘗試很簡單，她用最笨拙的方式向對方告知人類的語言。先指一下自己，然後緩慢地出「我是人類」，七肢桶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在回應的時候，對方也指着自己，像是烏賊噴墨水那樣隔着屏幕，噴出一團跟象形文字差不多的抽象畫，還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響聲。

    這是在什麼呢？於是語言學家受託對這種表達進行分析。

    但怎麼分析也分析不出來。

    因為人類講話是有順序的，比方同樣表達「你今吃了沒」。我們的語言會用主語謂語賓語結構的「你吃飯」，有的語言裏面會用主語賓語謂語結構的「你的，吃飯的，幹活」。

    這些都是順序。而七肢桶講話是沒有順序的，如前所述，他們會把「你」「吃」「飯」這三個字，像墨汁似的一股腦噴射出來。

    於是女主角只能再次進入水滴，跟七肢桶展開交流。在溝通的過程中，她漸漸知道了對方來這裏的目的並沒有威脅性，只是來觀察人類。還知道了七肢桶的世界中沒有時間概念，沒有過去、現在、未來之分，所有事情都是並行的，而不是連續的。也就是，七肢桶從來到地球的時候就知道後面要發生的事情，包括怎麼離開，都已經在計劃之中了。

    人類總是認為先有因，後有果，認為自己可以改變因果。但對於七肢桶而言，因和果是同時出現的，也是無可改變的。如果我們對時間的理解還停留在「線性時間」的階段，那麼七肢桶像我們展示的就是對於「時間」的非線性理解。

    在這裏故事就要進展到比較硬耗部分了。需要先展開一段理論明。語言學中有種理論叫做「沃爾夫-薩丕爾假」，沃爾夫和薩丕爾是兩位美國語言學家，簡單來講，他們提出的這個假認為，語言結構能夠影響饒思維方式。

    所以，跟七肢桶接觸密切的女主角，也在一夜之間擁有了對時間的非線性感知。

    或者用人類的話來，就是預知全部的未來。

    她成為了先知，最先知道的是自己的一生，她知道她註定要跟同事展開研究的同事結婚，她的丈夫會在女兒青春期的時候因為婚內出軌跟她離婚，還知道女兒會在未來死於滑雪事故。

    所以這時讀者才會發現，前面插敘在外星人故事中的那條不起眼的回憶線，不僅僅是文學手法的處理，而是，實際上已經擁有七肢桶的能力，一眼縱觀女兒生命無可避免的註定結局。這不是回憶，而是預言。或者哪種也都無所謂了。

    故事到這裏就進入尾聲。七肢桶在一夜之間全部撤離。人類驚愕迷惑，卻發現除了女主角已經研究出來的內容，無法再獲得更多有關七肢桶的信息，殊不知這也是註定的。

    最後的敘述跟開頭相照應。又回到母親寫給腹中還未出生的女兒的信。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結局，我選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也就是未來的必經之路。我循路而前，滿懷喜悅，也許是滿懷痛苦。我的未來它究竟是最化，還是最大化？這些問題充斥着我的腦海，這是你的父親問我，你想要個孩子嗎，我微笑着，是的。我把他的雙臂從我身上拉開，我們手拉着手，走進房間，tomakelove，tomakeyou。」

    ——

    李帶完成了《你一生的故事》。

    滿座皆驚。

    江舟和關悅然對視，沉默無言，想些什麼，但是又止住了話音。

    原本以為最終最激烈的比賽會是激昂的，喧鬧的，振奮地，但卻意外地如此鴉雀無聲。

    「我輸了，」

    良久，許樂放下筆，朝着李帶笑了笑，「也許這個結果也是從開始就註定的吧。」

    場外陳豎和林果擁抱在一起，眼裏閃爍着興奮的淚光。

    章守白也笑吟吟地走下台，看到場內還剩甘敬，誠摯點零頭，還是找施楚楚握手去了。

    評委席上的編輯們由江舟和關悅然兩人負責善後。

    「好。現在我宣佈，在幻想新聲·新聲杯複賽中入圍決賽的選手是——」

    「第一名，李帶，第二名，許樂。」

    賽場內外，櫻花街上，電視機前，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此時陳豎和林果走到李帶身邊。簡單祝賀過之後，卻告訴他另一個不那麼樂觀的消息。

    上次李帶寫郵件托她們辦的事情。

    效果不太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