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可以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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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五點，天就已經很亮了。三十九歲的李游聽到響聲後，翻身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關掉了正在響鬧鐘。

    「李游，起來了嗎？快點出來吃早點，別耽誤了和老程主任約好的時間。」

    臥室外，不光傳來一陣清脆又溫柔的女聲，還伴着豆漿的清香。

    「知道了。還早呢。才五點，我們約的是六點二十，我親愛的管家婆。」李游一邊側着頭對門外回應着，一邊起身坐在床沿穿起了衣服。

    「爸爸，管家婆是什麼意思啊！」奶聲奶氣的童聲還沒落，李游就感覺胸口被撞的一疼。定眼望去，才發現六歲的女兒李妍已經打開門衝到了自己懷裏。

    「哈哈，妍妍，現在才五點，怎麼就起來啦。」李游一臉寵溺的舉起女兒，笑問道。

    「我被媽媽做早點的聲音吵醒了！妍妍還在睡香香呢，媽媽就把我吵醒了。」空中失重的李妍揮舞着手腳，裝作生氣的說着自己媽媽。

    「哈哈。那咱們妍妍接着去睡覺，好不好。爸爸釣完魚回來給你做妍妍最愛喝的魚湯。」李游依舊滿臉燦爛的捏起了女兒肥嘟嘟的小臉。

    「你們父女兩還在鬧什麼，妍妍快回房間接着睡會，這麼早起來以後會是小矮個的。」陳瀅進了臥室，叉起雙手衝着父女兩一通教育。

    「好嘞！妍妍好好睡覺，爸爸去刷牙。咱們晚上見。」李游抱起女兒，一頓交代，讓女兒回了自己房間。

    「老婆，我看妍妍睡裙有點小了，給她買件新的吧。還有運動鞋，昨天公園回來給她洗腳時候，她一直纏着讓我給她揉腳，說鞋子小了磨着疼。」李游刷完牙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已經適口的豆漿，就同妻子說道。

    李游家不大，就六七十個平方，後陽台就是廚房，衛生間外放着一張桌子就算是餐廳了。

    妻子陳瀅坐在李游對面，微微皺了下眉，卻沒說什麼，輕輕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接着道。

    「老公，我把爸爸上次給咱家的兩斤茶葉從冰箱拿了出來，剛才放你車上了，記得給老程主任帶過去，人家一直幫咱，記得代我替他問個好。」

    李游話剛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陳瀅這麼細心，又怎用自己提醒她女兒的鞋子、睡裙？別過頭望了眼掛在背後的掛曆，也就懂了。自己工資二十二號發，現在才十八號，陳瀅和自己的工資除去房貸，車子加油，還有日常支出，到今天怕是已經沒多少結餘了。何況月初李游的母親還在醫院住了三天，全家探望的時候，妻子還給了個紅包讓母親買營養品。

    李游不由得嘆了口氣，眼眶突然一熱，匆忙間，找不到掩飾，只得抬起豆漿猛灌了一口。

    「老公，別喝那麼快，時間來得及。先吃個包子。」陳瀅按住李游握拳的右手，輕輕拍了拍。多年的夫妻，她何嘗不知丈夫想到了什麼。卻又不能多說，怕傷了丈夫自尊。

    李游放下豆漿，看着對面快四十歲但依舊看不出歲月痕跡的妻子，忽然一陣心疼。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娶到這樣的妻子。接近不惑之年，仍然是工業銀行黃城縣周莊支行信貸員。同期進行的同事混得好的已進入縣行領導班子，再差的也是鄉鎮支行擔任副職。而自己多年來，因為早年被黃岩算計，背負張海河系一樁不良貸款，本來因為違規發放貸款要被追究刑事責任。但老程主任幫忙同總行溝通，最後由他做保證人，由行里發放了五十萬貸款給李游償還貸款損失，單位就沒報警。但這五十萬由李游分期付款，一直花了十年才還清。這也導致妻子養成了節儉習慣，正是妻子的節儉加上雙方家庭的資助，自己才於去年買了這套屬於兩人的房子。自己還好意思埋怨妻子沒給女兒及時添置新的衣物，妻子又何嘗不想把可愛的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呢？

    「黃岩！張海河！」李游眼中閃過一絲仇意，「都是你們害的我淪落如此！」

    「老公？」妻子看着眼神突然發狠的老公，擔心起來。

    「哦。沒事，我吃飽了。那我先出門了，晚上見，瀅瀅。」李游放下杯子，起身向門外走去，路過妻子身邊時，不知是因為剛才的話產生的愧疚，還是早上天生的意氣勃發，捏了下妻子翹臀，喚起了妻子小名。

    「死鬼，沒個正經樣。」陳瀅像是被李游勾起了興致，又像被丈夫的動作激羞，滿臉通紅的舉拳捶打着奔出門外的李游。

    逃出粉拳攻擊的李游，哼着曲出了小區。因為李游買的是二手房，老小區車位緊張，經查傍晚回來的李游，只能把車停在隔壁剛建成功，但物業還沒進場的高檔小區里。

    「張海河！」剛進小區的李游望着迎面走來的一男一女，內心一喊。

    正是導致李游十五年職場無寸進的罪魁禍首，張海河。張海河此人在當地頗有傳奇色彩。80年代時出門打工，1992年帶回來七十萬，這麼大筆現將，在當時連銀行都不敢收。回家沒多久，張海河馬上用錢購下了當時縣城一塊荒地，貸款蓋起了當地最大的富貴大酒店。隨後縣城開發，那塊荒地馬上成了中心地段。到了2000年，在縣城又新開了多家大酒店後，富貴大酒店競爭力明顯弱勢時，張海河立馬轉型房地產開發，到現在已是公認的排在縣城前二位富豪。

    但是李游知道，這位富豪並沒有那麼傳奇和開掛的人生，他的「成功」主要離不開工業銀行內一些領導的支持。比如已升任省行的楊光明、升任市分行的李國柱，包括現任行長劉家貴。

    「小李？」似乎感受到了李游緊逼的目光，張海河認出了這個熟人。

    「你好，張總。」李游內心雖然憋屈，但只能打起了招呼。

    「小李你家在這麼？怎麼買時候不找我，我給你打個折啊。」張海河摟着旁邊青春靚麗的女孩，爽朗的笑聲道。

    「張總，我就把車停在這邊。我家在對面的幸福佳苑小區。」李游是敏感的人，說這些話時，不知是面對自己所謂的「仇人」，還是自卑導致，李游感覺自己聲調有點變化。

    「哦，對面也不錯，地段好。有空到我公司來玩。」張海河確實沒多大興趣和李游寒暄，畢竟在他眼裏，李游算不上什麼值得他注意人物，只是符合社交禮儀的客套幾句。

    「乾爹，那人是誰啊，老盯着人家看，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張海河身邊的女孩，沒等走遠，就拿碩大的胸器抵着張海河嬌聲道。

    「就是工業銀行的一個小職員，我家麗麗這麼漂亮，誰不要多看兩眼，待會吃完飯，乾爹帶你去買包。」

    。。。。。。。。

    「小職員？呵，這不拜你所賜嗎？」李游側身看着遠去的兩人，怒極反笑。

    「小心！」

    正當咒罵遠去的兩人時，李游身旁傳來一位老人的叫喊聲。待李游轉過身，還沒看清，就感覺自己雙腳脫離了地面，像是過了一秒，又像過去了一分鐘，李游恢復了身體的感官。

    「好疼啊。」李游想說出聲，努力的張着嘴，卻吐不出一個音節。

    。。。。。。

    「這小年輕怎麼騎的摩托車，看把人撞得，是不是喝了酒啊。」

    「快打120吧，這男人被撞的不輕啊。」

    「聯繫他家人吧，找找他手機。」

    國人好熱鬧的秉性一下被這場事故激發出來，圍觀的大爺大媽有指責騎摩托的小年輕，有急忙打電話喊急救的，有摸李游手機準備打電話給他家人的。

    李游眯着雙眼，無力的隨着眾人擺弄，漸漸地感覺自己眼皮越來越沉重，身體也越來越累。

    「我是要死了嗎？我這到底被誰撞死的，好歹讓我看看兇手啊。」李游心中一陣不甘心。撞他的小年輕就暈倒在離他不足兩米的水泥地上，李游卻沒力氣過去瞧他一眼。

    「還差兩個月滿四十，我這一生就這樣完了？」李游努力的讓自己睜開眼睛，試圖抗拒上天給他的安排。

    「好睏啊，不然就這樣先睡下吧。」李游感覺到身體的力量在慢慢抽離身體，他真的撐不下去了。

    李游腦海這時突然翻起了記憶，有兒時的小魚塘，母親年輕時的笑臉，陳瀅和他結婚時流下的眼淚，女兒出世時的啼哭。正當李游嘴角掛上了幸福的笑容時，突然他睜開了雙眼。

    「趙乾！」李游心中一陣怒吼，「都是你，害的我蹉跎一生！到死沒給妻女留下遺產，卻給她們留下了未還清的房貸。」

    不錯，李游同樣回憶起了趙乾哄騙他簽下張海河頂名貸款的場景。多少個夜裏，李游同樣回想過這個畫面。每當這個畫面在腦海重播，李游就一次次的咬牙切齒。

    李游不甘心的試着努力睜開眼睛，但就像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般，更加深厚的困意襲上心頭。

    「哎！如果可以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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