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一百零三章 彈指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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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羅可汗走了沒幾天義成公主就風塵僕僕的趕到了定襄，她是見到蕭皇后派去的密使後才知道和親之事的，隨即義成公主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查清了此事。讓蕭皇后想不到的是義成公主處置這件事很是決絕。不久前線就傳來處羅可汗暴斃的消息，那突厥使者被抓到定襄砍了頭。隨即義成公主又立了處羅可汗的弟弟咄苾為新可汗，號頡利可汗，並且依舊嫁給了他。以義成公主在突厥的權勢，竟然沒人敢說什麼。

    這件事以後突厥再無人去招惹蕭皇后他們，但是傳國玉璽重現的消息卻悄悄傳了出去。原來大唐安插了探子在大隋王宮，傳國玉璽在蕭皇后手中這件事讓李氏父子知道後很是眼熱。李淵召來皇子和封德彝等幾個重臣商議，當年聽聞過傳國玉璽秘聞的封德彝上奏道：「傳言得傳國玉璽得天下，當年南陳丟了傳國玉璽，後來被隋所滅，隋煬帝時傳國玉璽重現，隨後四方臣服，陛下為大唐江山計，應想辦法得到傳國玉璽。」

    其他一些大臣紛紛贊同，此時秦王李世民說道：「父皇，兒臣以為傳言不可信。若一國國運僅繫於一塊石頭上，那何以解釋隋朝的滅亡？國運在於民心，當年隋煬帝雖有傳國玉璽，但是四方征戰生靈塗炭，民心盡失後才讓江山分崩離析。預言讖語都是蠱惑人心之言，不足為信，請父皇明察。」

    此時太子李建成說道：「二弟此言差矣！傳國玉璽歷朝歷代都是皇家聖物，豈能落入他人之手。況且蕭皇后復國，若用傳國玉璽號令天下，再得突厥相助，說不定就能和我朝分庭抗禮。父皇，兒臣以為傳國玉璽之事關係重大，寧可信其有也不能放任不管。」

    李淵點點頭說道：「太子言之有理，如今蕭皇后復國說不定也是因為傳國玉璽在她手中的緣故，才讓前朝氣運沒有斷絕。再者大唐得到傳國玉璽也能向天下表明是正朔所在，此事你們多加思慮拿出個奪取傳國玉璽的計策。」

    不久大唐派太常卿鄭元壽為使者出使突厥，想以重金交換蕭皇后。義成公主大怒之下扣留來使，並且發兵十五萬攻打雁門、并州、原州等地，此後突厥與大唐年年征戰不斷。

    義成公主一心想拿下中原的念頭漸漸成為執念，她不惜以傾國之力進攻大唐，就算突厥因此內政混亂也在所不惜。頡利可汗雖為可汗可是軍政大權都無法掌握，此時只能成為義成公主手中尖刀，但凡每次征戰無不遵從。

    連年征戰年復一年，轉眼六年時間過去了，草原的原野黃了六次，長安御河邊的楊柳也綠了六回。這一年的夏天，秦王李世民發動了玄武門之變，殺了自己的親兄弟，軟禁親父，登上了至高無上的帝位。消息傳到義成公主耳中，義成公主大喜道：「李唐內亂，此時內政不穩正是我突厥南下的大好時機！」隨即命頡利可汗領十萬鐵騎突襲大唐。頡利可汗一路勢如破竹打到長安附近，渭水之北。李世民驚慌失措，忙召來群臣商議對策。高士廉、房玄齡、蕭瑀等人諫言頡利可汗沒有掌權，心中應有不滿，大唐可以重金收買頡利可汗，然後挑撥義成公主和他的關係，讓他放大唐一馬。於是李世民依計行事，在送出了大量財物後派人約頡利可汗到渭水邊相見。

    渭水靜靜流淌，傍晚時分，河的兩邊零星跑來幾匹馬。馬上之人隔水而望，只聽南岸有人喊道：「大唐天子在此，來者可是突厥可汗！」

    北岸一個渾厚的聲音答道：「我突厥可汗在此，唐皇有何話說？」

    此時李世民指着河邊分別繫着的兩艘小船喊道：「朕在此處已備下木舟，可汗可敢與朕河中一敘？」

    頡利可汗身邊的人勸道：「可汗不可！中原人狡詐，誰知道會不會做什麼手腳。」

    頡利可汗手一揮說道：「唐皇約本汗相見，本汗若不去豈不是讓他小覷！況且本汗即便有什麼不測，還有十萬大軍為本汗報仇，怕什麼？！」

    於是頡利可汗對李世民喊道：「我突厥男兒有什麼不敢的！」

    兩人翻身下馬各駛一葉扁舟到了河心。李世民拱手說道：「久聞可汗威名，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豪傑。」

    頡利可汗回了一禮說道：「唐皇約本汗前來，不止是來看本汗的吧？」

    李世民說道：「朕有一事不明還請可汗指教。」

    頡利可汗說道：「你們中原人說話就喜歡繞彎子，有事直說。」

    李世民說道：「可汗是爽快人。好！那朕就問了，可汗南下直抵我大唐都城到底是想做什麼？」

    頡利可汗看了看天邊的雲彩說道：「這還不明顯？當然是滅了李唐！」

    李世民說道：「依朕看來，要滅我大唐恐怕不是可汗的意思，而是義成公主的意思吧？」

    頡利可汗問道：「這又有什麼分別？」

    李世民說道：「突厥一向以遊牧為主，以往每次南下無非是奪取財物就會退兵。城池土地對突厥而言毫無用處。可汗此次若攻下長安，難道還會住下不走？想必義成公主的意思是讓楊家人回來復國。可是這和突厥有什麼關係？可汗這些年來難道看不出來義成公主不過是利用突厥恢復隋室罷了，她不是突厥人不會理會突厥的死活。可是可汗不一樣，可汗是啟民可汗之子，萬千突厥人的主人，怎麼也能眼睜睜的讓突厥陷入險境呢？」

    頡利可汗不置可否，李世民繼續說道：「試想一下，若可汗攻滅大唐，隋室復國，到時候突厥能得到什麼好處？以義成公主的性子，突厥恐怕什麼都得不到，反而還要向隋室稱臣。相反，若可汗留下我大唐，朕不光可以給可汗金銀財寶，更重要的是兩國結盟，可汗有大唐相助，對掌握國政只有好處。」

    頡利可汗心中也早在盤算此事，否則也不會收了大唐的財寶和李世民相見，於是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若弄不好不要說結盟之事難成，本汗那兩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哥哥怕就是前車之鑑。我突厥兵臨城下，你現在讓本汗撤軍，總要有個像樣的理由才是。」

    李世民說道：「這個可汗放心，朕與可汗結盟後，朕定會讓此事做得天衣無縫。」說完對頡利可汗耳語一番。

    當即兩人擊掌為誓，登岸殺白馬結盟。第二日，突厥探子來報，說渭水對岸突然旌旗蔽日，塵土飛揚，想必是大批唐軍趕到。幾個平素跟着頡利可汗的大將軍忙說道：「唐軍援軍趕到，我突厥一路南下早就人困馬乏，不如趕緊退回，以免全軍覆沒。」頡利可汗嘆道：「未能拿下長安着實可惜，但唐軍勢大為免將士白白犧牲，還是先回我突厥修養再說吧。」隨即領軍退去。義成公主在得知戰報後，也只連道可惜，並未有任何懷疑。

    定襄城王宮中有一間小佛堂，每日蕭皇后都會到這裏來誦經禮佛。這些年軍政大事她都不太操心，定下的國策是不宣說復國，不招募軍隊，不強化內政。大隋只保留很少的維持秩序的士兵，官員也都能少則少，百姓基本自治，所以也沒多少事讓蕭皇后處置。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大隋是在突厥的保護下才能平安無事。楊政道此時已經有十多歲了，自他記事起他最親近兩個人怕一個人。親近的人一個自然是他的皇祖母，另一個是從小帶他的姨祖母。在楊政道的眼中，他的兩位祖母從未老過，不僅模樣看起來才二三十歲，脾氣也是極其溫和。而另一位姨祖母他卻是怕得很，不光因為這位叫義成公主的姨祖母已經容顏漸老，兩鬢花白，更是因為她是掌控草原的突厥皇后，連令中原聞風喪膽的突厥鐵蹄都臣服在她的座前。楊政道總覺得突厥祖母的身上有讓他不寒而慄的東西，也許是因為這位祖母寒冷執拗的眼神，也許是因為每次見到她總會被她在耳邊反覆提醒要記住光復大隋，也許單單是因為孩子對鐵血之氣特別敏感。

    這些年突厥連年征戰，死了無數男兒，始終無法攻滅南邊的大唐。楊政道搞不懂，為什麼皇祖母對這些政事和戰爭都不關心，只讓他每天讀些聖賢書，也不讓人教他如何治國理政。後來他大一點才隱約感覺到，祖母們似乎對復國，對進攻中原有不同的看法。有幾次祖母們坐在一起議政，最後都弄得不歡而散，而突厥祖母來定襄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現在也都每次過年時才來小住一下。

    楊政道此時穿着大氅在佛堂前的雪地中玩耍，不一會兒佛堂中出來兩人，內侍忙對他說道：「主子，娘娘出來了。」

    楊政道手拿着一團雪球，跑到蕭皇后面前說道：「皇祖母念完經了？可以和姨祖母陪我玩兒了。」

    蕭影兒拿過楊政道手中的雪球丟掉，說道：「這麼冷的天還玩兒雪，看把手凍的。」說完用自己的手捂住楊政道的凍得紅彤彤的小手。

    蕭皇后笑着摸了摸楊政道的頭，說道：「孩子嘛，由得他。」

    此時內侍上前啟奏道：「娘娘，突厥來消息了，說可敦大年初四來王城。」

    蕭皇后手一住，嘆道：「又過一年了。」

    蕭影兒說道：「是啊，我們姐妹現在見一面也不容易，這次大家就只敘舊不談國事了。」

    蕭皇后笑道：「你以為我想談？還不是每次被她逼得非要說些絕情話。」

    蕭影兒說道：「義成公主一心為了大隋，姐姐也是為了楊家，自己姐妹氣過了也就算了。姐姐還是多擔待點吧。」

    蕭皇后說道：「我倒是沒什麼，只怕她執念越來越深。這幾年突厥死了不少人，我擔心她會埋下什麼禍端啊。」

    此時楊政道不明所以的說道：「突厥祖母又要來啦！孫兒不想她來，每次她都要在我身邊嘮叨，孫兒又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蕭皇后笑道：「聽不懂就當沒聽見。但是在你姨祖母面前可不能說這些，咱們禮數還是不能少的，畢竟她是真心待你。」

    沒過多久正月初四就到了，這一天雖然定襄依舊冰天雪地，但陽光甚好。蕭皇后帶着蕭影兒、楊政道和所有大臣在城門迎接義成公主。舉目遠望，天邊出現一排旌旗，不一會兒就看到了狼頭大旗迎風飄揚，先是前鋒騎隊飛奔而來，然後大軍緩緩而至。當中一人騎着頭戴金絡頭的紅色寶馬越眾而出，正是英姿颯爽的義成公主。此時她面容雖已有了皺紋，不復當年青春，但是精神依舊十足，花白的頭髮盤在腦後，一件白色狐皮大衣在陽光下甚是耀眼。義成公主看到蕭皇后等人，點點頭說道：「皇后姐姐別來無恙？」

    蕭皇后說道：「我們一切安好，妹妹風塵僕僕而來，先到宮中歇息吧。」

    義成公主也不多言，隨蕭皇后返回王宮。姐妹三人聚在一起，沒有閒雜人在場，說話自然隨意。義成公主說道：「姐姐這一年過得可好？聽說姐姐每日念經拜佛，日子過得甚是逍遙。」

    蕭皇后知道這是在說她疏於政務，也不以為意，說道：「我能過幾天太平日子，看着孫兒長大成人就很知足了。」

    一旁的蕭影兒忙說道：「我們大家有一年沒見了，正是該好好聚聚的時候。姐姐特地為你準備了好菜，我們還是邊吃邊聊吧。」說完招呼人上菜。

    義成公主對蕭影兒說道：「聽說你今年去了兩趟落日谷，我忙着督促可汗打仗，也沒時間來看你，你可別見怪。」

    蕭影兒自搬到定襄，離落日谷距離太遠，以往每月去看一次夏日炎便改成了半年去一次。蕭影兒這一年順道去了兩次大利城，不想義成公主都不在，於是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忙，怎會怪你。只是你現在畢竟都快五十了，還是不要太勞累的好，國事有可汗處置何需你再費神。」

    義成公主苦笑了一下，看着滿桌美味說道：「兩位姐姐真是小氣，有好菜沒好酒，怎麼吃得下去？」

    蕭影兒笑道：「世人都說突厥皇后巾幗不讓鬚眉，可我們畢竟是女子，妹妹能不喝酒最好就別喝。」

    義成公主說道：「這怎麼成？我和突厥將軍們喝酒都是看誰能喝，到了兩位姐姐這裏反倒不讓我喝了，不行，拿酒來！」

    蕭影兒拗不過她，只好讓人拿來酒。義成公主喝了一杯，贊道：「這酒甘醇，不似草原的酒辛辣，應是來自中原吧？」

    蕭影兒說道：「前段時間來了一隊胡商，他們從中原販了許多好酒，宮裏買了一些備着。倒是妹妹嘴挑，一下就喝出來了。」

    義成公主說道：「我從小在大隋長大，中原的味道怎麼會忘得了？」

    不知怎麼的，進了宮中義成公主一直有一搭沒一搭的在和蕭影兒說話，蕭皇后反倒沒說兩句，也許兩人都有所顧忌，怕說不了幾句又爭執起來。

    義成公主又喝了幾口酒，見她們都沒喝，說道：「一人喝酒無趣，兩位姐姐何不陪妹妹暢飲。」

    蕭影兒於是只好端起面前的酒杯，此時蕭皇后見義成公主喝得有些急，忙勸說道：「妹妹喝得太急，這樣下去太容易醉，還是先吃點菜吧。」於是親自夾了菜給義成公主。

    義成公主吃了一口，說道：「我記得姐姐以前也愛喝酒的。」

    蕭皇后說道：「時過境遷，現在幾乎沒喝過了。」

    義成公主說道：「是啊，時過境遷，姐姐到突厥都有十年了。這些年突厥和李唐打了無數次仗，卻始終無法擊敗他們，轉眼我都要五十了，恢復大隋還遙遙無期，叫人怎能不急！」

    蕭皇后不知該如何回她，蕭影兒忙說道：「我今天看妹妹騎在馬上威風得很，哪裏像要五十的人了。我們今天姐妹相聚，說點高興的，別每次見面都說到國事上去了。」

    義成公主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說道：「我比不了姐姐們，兩位姐姐從小得遇高人，容顏變化很慢。雖年過六旬，可模樣不過三十。如今我們姐妹站在一起，我卻是看着要高一個輩分。好，今日不說國事，那皇后姐姐可願與妹妹一醉。」

    蕭皇后勉強拿起酒杯，說道：「我許久未喝過了，既然妹妹讓我陪，我喝點也無妨。」說完三人才碰了杯。

    酒過三巡，義成公主有了些醉意，突然對蕭影兒說道：「影兒姐姐還記得年輕那會兒我教過你拳法嗎？」

    蕭影兒笑道：「當然記得，那個時候我剛認識公主，對了！那會兒還是縣主！我身子弱，公主就非要當我師傅教我練拳，這才讓我會些功夫自保。後來我到突厥，公主又教我騎馬，說起來確實算是師傅。」

    義成公主乘着酒意去拉蕭影兒，說道：「來，來，來，師傅許久沒見你練拳了，今日剛好和你比試一下。」

    蕭影兒忙一邊推脫，一邊躲到蕭皇后身後，說道：「這怎麼行，以前你就仗着身手好老作弄我，現在我就更不是你對手了。要不，我叫幾個侍衛來陪你練練？」

    義成公主哪裏肯聽她的，兩人圍着蕭皇后一陣打鬧，蕭皇后也一邊笑着一邊說道：「別鬧，別鬧，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和孩子一樣。」

    三人正難得高興的時候，突然殿外跑來一突厥將軍，站在門外大喊道：「可敦！緊急軍情！唐軍發兵向我突厥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