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劉婆婆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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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狗兒向來是不管屋子裏的事情的，基本就全聽劉婆婆的。但是，一大早的，便聽劉婆婆和大兒媳奚落二兒子家的閨女也是看不下去，提着煙斗道：「一大早的瞎嚷嚷啥？」

    劉婆婆就算再潑辣，這把年紀了也還怕自己家的漢子，扭了頭。大兒媳更是不敢說話。

    劉狗兒這才上下看了劉五兒一眼：「丫頭片子一早跑過來幹啥吶？」

    劉五兒這才搓了搓不知道出了幾層汗的衣裳，臉上撐出喜意來，道：「阿翁，我娘今天早上生了。生個了弟弟！」

    劉狗兒原是拿了個煙斗往嘴上湊，這一聽煙也不抽了，喜道：「我二兒有後啦？」將煙斗往門上磕了磕，問道：「啥時候發動的？怎麼沒個人來叫你奶？」

    五兒悄悄撇了嘴，道：「四姐來過。」

    「啥來過？啥來過？」劉婆婆不幹了：「昨天二房就沒人來叫我！哎呦，這是不把我這個做婆婆的放在心上啊！」

    「就是。昨兒不來喊娘，今兒生了才說，不就是想讓村裏的人閒碎娘麼！這可是敗壞您的名聲！」大伯母趕緊添火。

    劉婆婆氣焰更加囂張！五兒一張嘴簡直就要說不清楚。大伯突然伸出了頭道：「娘，我昨兒明明看到四兒過來，你把她趕走的！」

    劉婆婆的怒氣立刻就被轉移了，轉身就要進廂房，教訓兒子去！劉狗兒咳嗽了兩聲，道：「好了。你沒去二兒也不能跟你計較，何況生了那麼多的閨女，也是情有可原嘛。」

    五兒墊了墊腳，諾諾道：「我舅說我們家有後，要請阿婆去看看。」說着又向前走了幾步，哀求的看着劉狗兒道：「阿翁，我娘剛生了娃，躺在床上起不來。家裏啥都沒有，給我娘補身子的沒有，給弟弟下奶也沒有。就連屋後的雞棚里下的雞蛋也都讓阿婆每天都摸走了。昨天娘生娃還是隔壁伍大娘拿來的白面做的麵疙瘩糊糊。」說着眼淚已是嘩嘩的往下流。

    劉婆婆不幹了：「啥！還吃白麵糊糊，老娘都沒得吃！有剩的嗎？」五兒一聽哭聲更大了。

    大娘聽着五兒哭訴，立刻回身進了屋。她知道自己男人心軟，這一聽還不得拿東西去填補老二？趕緊得看住了！

    劉狗兒使勁的敲了敲煙斗，道：「嚷嚷啥，還不夠丟人的！」又問劉婆婆：「你幹啥拿老二家的雞蛋！」

    劉婆婆一撇嘴：「老大老三跟着我們住，養我們兩個老的。老二分出去了，難道不該給我幾個錢養老？沒有錢，我拿幾個雞蛋怎麼了！」這個主意還是大媳婦給出的，收了雞蛋賣了錢可都是落在了她的手中！

    翁翁婆婆還只是五十上下，村人這個年紀都還硬朗的很，下地幹活的比比皆是，說奉養實在早了些。婆婆不過是想要搜刮他們家罷了！五兒繼續哭道：「我和姐姐們都是丫頭，別說過年都沒吃到雞蛋，便是餓死也是應該的。可弟弟是男娃，又剛出生，沒有雞蛋補身子我娘就沒奶水。好容易有了弟弟就要被餓死啊！」

    翁翁早就聽着沉了一張臉，老妻是個什麼人他知道，但怎麼也沒有小輩指責的餘地！他道：「瞎咒啥？誰說要餓死我孫兒了！」但到底也對老妻有了不滿，道：「你是沒吃還是沒喝啊？老二家是什麼光景你不知道，還要拿他的雞蛋！以後都不許了！」

    五兒不在乎被罵，只要雞蛋能留在家中就行。她忙對劉狗兒道：「阿翁，弟弟剛生下來，娘還暈着，伍大娘和王婆婆累了一夜，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你叫阿婆去看看吧。」

    老二家有了後，劉狗兒也高興。但他是個男人家也不好去產房裏看，想着五兒說的也對，便對劉婆婆道：「你去看看我孫子，不要讓幾個丫頭毛手毛腳碰壞了！」最後又補充了一句，道：「帶一籃子雞蛋去！」

    大伯娘一直躲在屋子裏，也不許男人出門。偷聽得公公教訓婆婆可是狠狠出了口氣，幾乎要笑出聲了。可她聽着要婆婆帶着雞蛋去看二房就不願意了，立刻跳了出來，道：「娘從二房收的雞蛋可都被她收進了自己的腰包，憑什麼拿家裏的雞蛋去補？家裏的雞蛋可都是要給我兩個兒子吃的，他們讀書辛苦才要補！」

    這時候，大房的兩個哥兒，一個劉明生十五歲，一個劉明旺八歲都伸着懶腰到院子裏梳洗。見到五兒，劉明生自顧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沒看到一般，劉明旺則是一手拿了水瓢，一手拿了布巾，驚叫道：「你這個賴麻子賠錢貨一大早到我家喪氣啥？」

    待聽得說要讓婆婆把雞蛋送到二叔家立時不幹了，把水瓢往哥哥手中一塞，跑過來便推五兒，將她推到地上，屁股在地上磕的生疼。他道：「你們全家都是丫頭片子憑什麼吃雞蛋！雞蛋都是我和哥哥吃了補腦考狀元的！」

    五兒趴在地上哭：「我不吃，雞蛋是給我弟弟催奶的。嗚嗚。」

    這時候大伯也跑了出來，拉起劉明旺就要打。大伯娘大聲嚎道：「好你個劉土根敢打我兒子試試。」這便鬧了起來。

    劉狗兒正要呵斥，五兒拉住了他的衣裳道：「阿翁，我弟這就要醒了，你快讓奶跟我去看看吧！」

    劉狗兒點了頭，五兒這才扶着婆婆出了院子。

    劉婆婆這個人，向來就是抓鱔魚的簍子，只可進不可出。給奶娃娃催奶？說的好聽，還不是進了二媳婦王桂花的肚子！她提着一籃子雞蛋去給向來看不上的二媳婦吃，心裏怎麼想都不情願。一路嘮嘮叨叨的五兒只當沒聽到，伸指來戳也只是讓開而已，不與她分辨，只要雞蛋到了家裏，啥都好說了！

    從村子裏過，轉彎到五兒家的時候是一片斜坡，有一小片林子。看到這片林子，劉婆婆眼睛就是一亮，對五兒道：「哎呦，雞蛋太重我提不動要歇歇，你先回去跟你爹說！」

    劉婆婆走這一路雖不情願稱不上健步如飛，但看起來腰不疼氣不喘，哪裏像是走不動？五兒想着她是要作么蛾子了，但眼前就是家裏的院子，也不怕她將雞蛋拎回去！她便應了一聲，一溜煙跑到了院子中！

    五兒進了院子，喊了一聲爹，喊了一聲舅，便去了灶房找二姐，對她說了婆婆在林子裏歇着的事。二姐立刻將劉三姐喊了出來，悄聲道：「奶提着一籃子雞蛋在林子那，你偷偷去看她幹嘛！」

    四姐膽小，三姐身上有根懶筋，但這事情還就只能找三姐了。不過，聽着有雞蛋，不願動彈的三姐立刻來了精神，悄悄的從後院摸到了林子裏。

    劉土旺已是在院子裏吼道：「五丫頭，叫你去叫你奶咋沒有叫來？」雖是如此說，其實他心中卻是竊喜的。這小舅子王書城越來越厲害，不僅是他見了怕，便是一向彪悍的親媽也干不過，便是叫過來了也是一陣吵鬧——沒來正好！

    五兒出了灶房，道：「奶已經來了，說提着雞蛋太累，正在小林那裏歇着。」

    「你奶歇着你咋跑回來了？不懂事的丫頭！」說着劉土旺便往出院子去接。

    這時候劉婆婆已經提着雞蛋進了院子，好似看都沒看到王書城似得，進門便跟兒子哭訴：「你養的好女兒，非要我提着雞蛋來看娃。我家的雞蛋可都在這兒了，便是明生、明旺讀書都沒得吃，更別說我這個老婆子了！」

    劉土旺聽着便是怒氣沖沖：「五丫頭你給我過來。誰讓你拿你阿婆的雞蛋的！」

    王書城對幾個外甥女卻是十分維護的：「劉嬸子，您可終於來了。我姐昨日生產差點血崩，您咋不在呢？您可知這時候就缺您這樣一個老人兒看着了！」

    劉婆婆正欲辯駁，王書城接着道：「我原本還有些怨言，不過聽說您快走到院子門口還撐不住要歇口氣才知道冤枉您了啊。想來一定是您身體不好昨兒個才沒能到吧？今天就提着雞蛋來看我姐實在有心了。五兒愣着幹啥？快把雞蛋接過來。我外甥早上可哭了，姐也快醒了，沒雞蛋吃哪裏來的奶給娃吃？」

    不等劉婆婆說話，五兒便過去接過雞蛋籃子。劉婆婆不放，五兒便道：「阿婆，你放心，我把雞蛋收了就把籃子還你，絕對不會不還的！」說着一使勁把雞蛋籃子搶了過來，一溜煙就跑到了後院中。

    後院裏雜亂亂的堆了一堆，五兒正發愁該把雞蛋放哪兒，三姐就用衣襟兜了一衣兜的什麼過來了。看到五兒她便笑道：「五兒，阿婆把雞蛋藏在了林子裏都被我看到了，一個不剩都拿了回來！」

    五兒不由也高興起來：「那就都給我藏起來，給娘慢慢吃！」

    聽說只給娘吃，三姐有些悻悻的，仍是把雞蛋兜了過來，正想放到籃子裏，突然道：「要不我們分開放吧！記得上次雞蛋放一起都讓阿婆搜走的事不？」

    五兒一想也對。這雖是年前的事情，但五兒卻記得十分清楚：那些雞蛋也是特意存着給娘生弟弟用的，姐妹幾個饞的要死都不敢動！

    姐妹分頭藏好雞蛋就一前一後繞過三間的房舍，到了前院。這時候，劉婆婆已是不在院中，只有劉土旺與王書城相顧無言，想來是進了廂房去看王桂花生的兒子了。五兒鬆了口氣，正要去廚房告訴二姐姐，便聽廂房中傳來四姐的一聲驚叫。五兒和劉三姐想也不想就沖了進去。

    「四姐，咋啦？」五兒掀開帘子便問。

    「三姐，五兒。娘剛醒來餵過奶，這時候又暈過去了。」說着眼淚已是湧出了眼眶！

    劉婆婆不由怒喝：「瞎哭喪些啥？你娘不中用，奶水也沒多少，可憐我的孫兒呀！」說着從眼睛縫裏瞟了一眼站在帘子外的王書城。

    五兒立刻撲到了為了王桂花生產臨時架起的床前：「娘，都是我們沒用，你懷着弟弟都沒吃上好的，累的你暈過去兩三回，還叫弟弟沒奶吃。可我們也沒辦法啊，雞蛋都在叫阿婆收走了，沒得吃啊！」

    劉婆婆立時噎住了，還不等她訓斥，三姐也跟着撲了上來：「娘你現在可放心了，奶把雞蛋還回來了，有了雞蛋一定能有奶給弟弟吃的！」說着眼珠子一轉：「奶說了不夠還送呢！可不能餓着她孫子！」

    劉婆婆腰一叉，道：「兩個死丫頭，我啥時候說了送雞蛋？原本我將雞蛋收走就是應該的！」

    四兒也是眼淚汪汪了：「阿婆，弟弟是我娘拼死生下的，你不能讓他餓死啊！」

    五兒可知道，如其說弟弟生的艱難，不若說弟弟是家裏唯一的兒子還可能讓她心軟幾分：「弟弟是我家的獨苗，阿婆，你救救他吧。我給你磕頭了！」說着就要跪下。

    她一眼看到那個沒吃飽的弟弟憋着嘴睡着了，一把就抱了起來，跪倒了地上，將弟弟送到了劉婆婆的眼前：「阿婆，你看他餓着肚子睡不安穩呢！」

    劉婆婆看着這個新出生的孫兒，終是有了幾分心軟，抱了起來道：「算了算了。你娘是個沒用的，看把我孫兒生的多瘦小。待會兒我再送些雞蛋來。我可說好了，明天若是還沒奶，這娃我可就先抱走了，還不如讓三兒媳婦餵了！」

    五兒一陣緊張，生怕這個弟弟被抱走了。二姐卻是突然掀開帘子進來道：「阿婆，弟弟今日沒得吃的，您讓三嬸給喂喂唄，不然可不就餓壞了！」說着對劉三姐使了個眼色。

    可不等劉三姐偷偷將雞蛋放回去，再讓劉婆婆送過來。她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般道：「對啊，乾脆就讓你三嬸餵算了，反正她奶水多。桂花吃了雞蛋也不能餵我孫兒，我還是把雞蛋提回去吧。」說着一瞪五兒：「還不去拿？我可告訴你，我都是數過的，少了一個我都不依的！」

    不說姐妹四個目瞪口呆，一直站在廂房外的王書城一掀帘子就走了進來，道：「那籃子雞蛋是來看我生娃虧了身子的姐的，今兒我在這誰也別想拿走！」又對跟了進來的劉土旺道：「姐夫，我姐生娃虧損成這樣……吃籃子雞蛋補補不過分吧？」xh211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