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傾國傾城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法華山，山腳附近。

    一名粉衣少女站在路旁，她的身邊站着一名中年人。

    少女抬起芊芊玉手指向前面的法華山：「王叔，你可知道，前面那座山峰的名字？」

    中年人輕聲道：「小姐，前面就是江湖法華山，山上有一座法華寺，在武林中是很有名氣的。」

    少女慵懶的伸了一下懶腰：「王叔你也知道，我不喜歡打打殺殺，我們快些回家吧。」

    說完少女轉身向身後馬車走去，中年人苦笑搖頭，顯然很了解少女的性格。

    此人名喚西門渝兒，乃是西門世家的大小姐，雖不懂武功，卻被武林中人津津樂道。

    全因她美若天仙，又是西門世家的大小姐，曾經有見過她的文人墨客，為其賦詩一首。

    古往今來天下間，傾城傾國絕世顏。

    詞窮墨盡擬不盡，天上星辰復耀眼。

    意思很簡單，從以前到現在，甚至未來，這個天下，詞語無法描寫，也寫不盡西門渝兒這傾城傾國絕世的容顏，若是與她相比，甚至連天上的星辰，也不再耀眼了。

    再說西門世家。

    西門世家，與東方世家，南宮世家，北堂世家，合稱隱世四大世家，雖在江湖，卻從不參與江湖紛爭。

    西門渝兒，自十三歲起便喜愛遊山玩水，西門世家現任家主，也是西門渝兒的父親，西門飛龍。

    西門飛龍寵溺這個女兒，所以便派西門世家管家王楓，沿途保護西門渝兒，隨她遊歷江南名山名水。

    這一次西門渝兒途徑法華山，本以為只是尋常遊歷，殊不知，命運給了她怎樣的安排。

    法華山上，葉英雄獨自向山下走去，樹林中，寂靜的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可是葉英雄卻毫不在意。

    也許在他短短的生命里，早已不知什麼是恐懼，在他的心裏，他的情緒，只有一個字。

    那便是「恨！」他有太多的恨，仇，深，不見底，命，賤，如爬蟲，只是他這隻爬蟲，在沒有報仇之前，必須苟延殘喘的活着。

    葉英雄停了下來，眉頭輕皺，緊接着便釋然了，有些事，並不是他的決定的，比如，殺人！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秋風帶着一絲寒意吹過，葉英雄絲毫未動。

    剛剛入秋，夏天的影子尚未消失不見，一聲驚雷，仿佛夏天不想離去，如同孩子般哭鬧。

    下雨了，正是天有不測風雲，雨傾盆的下着，葉英雄站在那裏，如同雕像一般。

    這時，一滴雨水淌進了他的眼中，他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就在這時，四周樹上跳下數十名黑衣人，刀劍相交，向葉英雄身上揮去。

    葉英雄猛的抬頭，頭上斗笠碎裂，劍氣沖天而出，手中枯葉劍揮了出去。

    枯葉劍如同一片樹葉，輕輕划過，葉英雄正前方四人，被攔腰斬斷，同時葉英雄猛然跳起。

    躲過身後黑衣人的刀劍，數十名黑衣人見他跳起，人在空中，自然無從借力，只等葉英雄落下，便亂刀斬死。

    葉英雄必死無疑？不！劍命之人，又豈會如此輕易死去？

    葉英雄居然停在了空中，手中枯葉劍橫空而起，立在身前，雙手虛張，交叉胸口，枯葉劍上發出三尺劍芒。

    葉英雄怒吼一聲，枯葉劍從天而降，直插入地，地面上黑衣人連忙後退，葉英雄緩緩落下。

    腳尖輕點劍柄，環視眾人，他動了，葉英雄一個後空翻，同時握住枯葉劍。數十名黑衣人，連忙向他攻去，葉英雄劍走偏鋒，呼吸間，已出現在數十名黑衣人身後。

    雨停了，如同沒有來過一般。葉英雄將枯葉劍插回劍鞘，低下頭顱，向黑衣人走去。

    數十名黑衣人砰然倒地，葉英雄走過屍體，他知道，從這些人身上找不到任何線索。

    所以，他徑直向森林中走去，就在這時，倒在地上的一名黑衣人突然睜開眼睛，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葉英雄身後。

    刀，穿過了葉英雄的胸膛，枯葉劍出鞘，向身後刺去，可是那人已經逃之夭夭。

    此人名喚，歐陽飛魚，這一刀，成就了他的一生，也成就了一代梟雄，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葉英雄捂住胸口，步履闌珊的向法華山山下走去。

    就在葉英雄使出剛剛那一式之時，樹林中，那名神秘少年眼前一亮，喃喃自語道。

    「君臨天下，果然是他，看來我沒有找錯人。」

    在葉英雄離去不久，他默默的向葉英雄離去的方向追去。

    君臨天下？他又怎知那一式的名字，而他究竟是何人，跟葉英雄又有怎樣的淵源？

    就在那名少年離去之後，劍佛和尚姍姍來遲，見到滿地的死人，劍佛和尚默默嘆了一句：「阿彌陀佛。」

    數十名黑衣死屍，傷口凝結成冰，很明顯，是葉英雄那柄劍造成的。

    劍佛非迂腐之人，這些死屍身着黑衣，顯然不是什麼好人，只是地面上沒有鮮血，只有一潭血跡。

    葉英雄受了傷！！？劍佛不再遲疑，尋着血跡向山下走去。

    葉英雄越走，臉色越發蒼白，傷口開始發黑，刀上有毒！終於走到了山下，葉英雄跪倒在地，神志開始模糊。

    「你怎麼了？」這是一聲極為好聽的聲音，如夜鶯般的聲音，只是此時葉英雄無法去欣賞。

    他微微抬頭，只見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只能分辨出這是一個女子，葉英雄還未開口，便暈死過去。

    王楓來到西門渝兒身邊，輕聲道：「小姐，只是一個傷重的人而已，不必在意，天色已晚，我們快些趕路吧。」

    江湖仇殺對於西門世家的管家看來，再平常不過了，所以他並不在意。

    武林，就是這樣一個冷血的地方，你若是俠，自然有人敬你，拜你，你若只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這就是江湖道。現實也許就是這樣殘酷，可是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而言，怎會明白這殘忍的江湖道。

    西門渝兒看向王楓，嘴唇輕啟：「王叔，將這人抱到我的馬車裏去。」

    王楓臉色一變，說道：「小姐，這萬萬不可，此人傷口發黑，明顯中了劇毒，而且小姐乃千金之軀……」

    話未說完，西門渝兒便打斷了他：「王叔，我知道我們不一定能救他，但是，這是一條生命，但凡有一點希望，我們都該嘗試一下。」

    是的，西門渝兒雖不愛習武，醫術卻精湛無比，她只看了一眼，便知此人中毒已深，雖無把握救他，但也想嘗試一下。

    所謂醫者父母心，便是如此。王楓知道自家小姐脾氣倔強，只能無奈搖頭，將葉英雄抱上馬車。

    西門渝兒淡然一笑：「多謝王叔，我們快些到前面的鎮子上去吧，也好為這人療傷。」

    說着上了馬車。

    王楓答應一聲，架着馬車向前方小鎮方向而去。

    他們剛剛離去，一道身影從樹上跳了下來，緊跟其後。

    西門渝兒看着身旁的葉英雄，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倒在手中一粒藥丸，芊芊玉指捏住藥丸。

    馬車內頓時香氣撲鼻，此藥丸乃是西門渝兒的師傅，藥仙老人煉製的回天丸，雖不可解百毒，但是卻能保葉英雄一時半刻的性命。

    西門渝兒淡淡一笑，伸手將葉英雄的腦袋抬起……

    英雄抬頭？她可知這人的頭抬不得？

    沒有意料之中的沖天劍氣，也沒有任何異象。

    西門渝兒將葉英雄的頭抬起，芊芊玉手將藥丸餵進葉英雄口中。

    西門渝兒伸手按住葉英雄脖頸之上動脈，葉英雄緊皺眉頭，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西門渝兒搖了搖頭，因為葉英雄所中的是七絕散，是罕有的一種毒，也是無法去解的一種毒。

    七絕散，由鹿茸，雞心，熊掌，山藥，人參，雪蓮，牛黃七種補藥煉製，最後磨成粉，雖用的是補藥，但是煉製出來卻是劇毒無比。

    中毒者不出一柱香功夫，必死無疑，也許是葉英雄體質特殊，也許是他內力深厚，居然堅持到將現在。

    而它的解藥，則是用毒蠍尾，竹節蛇，鶴頂紅，砒霜，馬陸，地鱉，蜈蚣，七種劇毒之物煉製。

    毒物雖然難尋，但是也不是無法找到，只是不知道的是，七種補藥的煉製順序，所以此毒可以說是無解，除了下毒的人。

    不過，既然下毒，又怎麼會去解毒。

    西門渝兒手指在離開葉英雄脖頸的瞬間，突然感覺葉英雄體內的毒居然在發生異變。

    西門渝兒細細思索，伸手抓住葉英雄的手掌，手掌中間有一點紅斑，正在緩緩擴大開來。

    還有救，西門渝兒心中一喜，原來葉英雄體內的七絕散在不知為何的情況下居然變成了七日七絕散。

    也許是西門渝兒師傅的藥丸起了作用，也許是葉英雄命不該絕吧。

    福來客棧，西門渝兒與王楓坐在客棧內，王楓臉色有些難看。

    「小姐，我們跟那人無親無故，何必為了他奔波，而且，我的任務就是保護你的安全……」

    王楓話未說完便被西門渝兒打斷。

    「王叔，救人重要，就按我說的吧。」西門渝兒堅定的說道。

    王楓無奈點頭，原來西門渝兒決定獨自帶着葉英雄前往藥仙谷，她讓王楓先回西門世家報平安。

    於是就有了剛剛那一幕，西門渝兒見場面鬧的有些不愉快，便說道。

    「王叔，我們給家裏寫信三日後到家，我只是怕父親他擔憂，而且此去藥王谷，只有短短几日而已，您不必太過擔心了。」

    王楓深知自家小姐性格倔強，見她如此說，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第二天清晨，將一切打點好後便騎馬趕回西門世家。

    客棧葉英雄的房間內，葉英雄緩緩睜開雙眼，手中緊握着枯葉劍，他猛地坐了起來。

    體內經脈，內力混亂，葉英雄將枯葉劍放在床邊，盤膝而坐準備運功，旁邊卻傳來一聲悅耳的聲音。

    「你醒了，不要運功，你中了劇毒，若是強行運功，必將經脈逆轉，劇毒毒發的會更加迅速。」

    葉英雄扭頭望去，這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但是也不過是轉瞬即逝而已。

    葉英雄連忙低下頭：「想必是姑娘救了我吧。」

    西門渝兒淡然一笑：「湊巧而已，相信不論是誰，都不會見死不救的。」

    是嗎？還真是善良呢，江湖上見死不救的人何其多，葉英雄暗暗想到。

    「姑娘，葉某謝過了，只不過，葉某乃不祥之人，葉某告辭。」葉英雄做勢就要起身。

    西門渝兒沒有動，因為她知道，葉英雄現在連起床的力氣恐怕都沒有。

    不過她終究是小瞧了他，葉英雄咬着牙站了起來，低着頭，徑直向門口走去。

    西門渝兒知道他身體的狀況豈能讓他重傷離去。

    於是伸手去拉葉英雄，葉英雄雖然才十六歲但是身材已經與普通人無異，葉英雄本就是勉強自己，被她這麼一拉，自然站不穩了。

    葉英雄的身體向西門渝兒方向倒去，西門渝兒雖出生武學世家，但是自幼不愛習武。

    試問一個弱質芊芊的女流之輩，而且西門渝兒身材嬌小，自然被葉英雄壓倒在地。

    「啊！」一聲尖叫。

    「唔！」一聲沉悶的哼聲。

    西門渝兒沒有想到會變成如此情況，精緻的臉有些發燙。

    良久，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二人對視一眼，葉英雄波瀾不驚的內心終於激起了一絲漣漪。

    此刻，葉英雄心中居然希望如果永遠停留在這一瞬多好，只是，他很清醒的明白，他不配。

    葉英雄連忙掙扎着起身，可是他此時身負重傷，而且身中劇毒，又怎麼起的來呢？

    西門渝兒注視着在自己身前咬牙起身的男人，他的傷，他所中的毒，西門渝兒再清楚不過了。

    她本是西門飛龍的掌上明珠，除了家人，她又何時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一個男人。

    西門渝兒心生疑問，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又為何固執到如此地步。

    她想要去了解他。

    也許情的種子在此時種下了，也許實在不該，她實在不該救他……

    西門渝兒攙扶着葉英雄站了起來：「你又是何苦？」

    是啊，何苦，何苦？葉英雄也暗暗問自己。

    「葉某一生不願拖累他人，只因葉某這短短十幾年，拖累的人太多了。」葉英雄低着頭黯然道。

    西門渝兒看着他，表情有些焦急：「可是你現在身中劇毒，這世上除了我師傅無人可解，難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嗎？」

    生命？活着…活着嗎？如果活着只是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那麼活着有什麼意義？葉英雄心道。

    「我活着，死去，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葉英雄咬了咬嘴唇道。

    「當然有啊，我救了你，我們至少算是朋友吧，如果你死了，我會難過的。」西門渝兒認真的說道。

    葉英雄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呵呵…難過？你的意思是你在乎我這條爛命？」

    「這是當然的啊，你……」西門渝兒話未說完，葉英雄猛地抬起頭來。

    「那麼，現在呢？」

    西門渝兒盯着葉英雄的眼睛：「什麼？」

    葉英雄尷尬的撓了撓頭，心中驚訝萬分，難道天生的劍氣消失了？

    對了，此時自己身負重傷，還中了劇毒，這樣的話，就算跟她一起去找她師父，也不會傷害到她吧。

    葉英雄淡淡一笑：「多謝姑娘，不知姑娘的師父住在何處？」

    西門渝兒雖然有些疑惑，還是說道：「藥仙谷，我們快些啟程吧，我們只有七天時間。」

    葉英雄笑了起來，西門渝兒好奇的看着他。

    感覺到她的目光，葉英雄說道：「真的好久沒有笑了。」

    好久沒有笑？西門渝兒心中疑惑，便問道：「為什麼？笑不是很簡單嗎？」

    葉英雄望着她，說道：「因為我不想比他們幸福。」

    葉英雄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

    他們？也許是指那些因為葉英雄死去的人吧，這……又是何苦，葉英雄又何必如此刻薄自己。

    也許在他的心中，他這種人，不止不配拜佛，也不配去笑吧。

    但是，當緣分到了，當命運的安排到了，他也無法去控制自己吧。

    葉英雄不知道的是，這七天將成為他這輩子都難忘的七天，也是他最開心的七天。

    葉英雄和西門渝兒在客棧吃了點東西，坐着馬車向藥王谷出發了。

    客棧房頂，那名神秘少年坐在上面，笑着看着馬車遠去，然後起身向馬車方向追去。

    劍命暫時消失？葉英雄自己恐怕都不相信吧，有些人，遇上了，就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哪怕是知道自己不該去靠近，這就是人，這就是命吧。

    法華寺禪房，明鏡大師望着手掌，黯然搖頭。

    葉英雄終究還是入了世，他還是走上了命中注定的道路，他會是一個神話，他是一個孤單的神話，他這一生註定逃不過命運。

    明鏡大師看向遙遠的北方：「還有兩個月，師兄你也快來了吧，唉，世上最痛苦的人莫過我們，明明知道天意難違，卻一生想要與天斗，我們能改變的，終究是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