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威（一）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等寧宣回到屋裏時，屋裏早已燒上了地龍，一片熱意源源不斷的傳來。

    此時寧宣站在書桌前練字，汀蘭和綠竹在一邊研磨，皆斂氣屏聲。自家小姐每天都會練字，而這個時間最不喜人打擾，這也便成了規矩。

    寧宣在宣紙上寫下老夫人、沈熙、沈茜。在她的記憶里，祖母和母親的關係雖說不上親若母子，卻也是很融洽的。

    自小除了哥哥之外，祖母最寵的就是她，就連二堂哥也未必及自己受寵。老夫人出生於書香門第，說直白點就是規矩大，重禮儀。如果老夫人要是知道自己兒子非要娶一個和離女，只怕自此也只會厭惡沈熙吧。

    正在寧宣思考時，門口的琴兒向汀蘭使了個眼色，汀蘭示意綠竹去問清楚，綠竹沒多久就回來了，不過什麼話也沒說。

    寧宣看在眼中，眸中閃過了一絲滿意，收了筆，「是米嬤嬤回來了嗎？」

    「是，小姐」，綠竹恭敬的答道。

    一會兒，一個約莫四十歲，面容略帶點嚴肅的婦人走了進來。

    「嬤嬤，大冷天的，先喝杯暖茶暖暖身子再說不遲」寧宣輕聲的說道，米嬤嬤自小便看着自己長大，與她情分自然不同一般。

    「謝謝小姐」米嬤嬤接過紫竹遞來的茶，眸中染了感動之色，「莊子裏的情況一切都好，小姐不必擔心」。

    「嗯，嬤嬤辦事，我一向放心」寧宣慢慢的說道。由於她母親去世，所以現在母親的嫁妝都由寧宣接手了，而米嬤嬤也正是被寧宣派去視察莊子，畢竟年關也快到了。

    米嬤嬤一進府就聽說老爺要娶新夫人，以為小姐在為新夫人的事傷心，便出聲安慰，「小姐，您放心，那個女人絕不會越了您去，娘娘和國公夫人一定會為您做主的。」

    當初寧宣發現母親有可能是被害的時候，就讓米嬤嬤暗中查訪，畢竟這樣的事哥哥在外院也會力不從心，可是她又不確定母親身邊有多少人被沈熙收買，不過兩人都沒有將此事告訴其他人，身邊的人也只認為夫人的難產不是意外。

    「嬤嬤，你放心吧，我不會放過她們母女的」，寧宣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血債要用血嘗！

    第二天，寧宣坐在屋子裏，想着這三年守孝，自己進宮的時間也有限，皇宮裏總是這樣那樣的忌諱，如今孝滿，看來不出幾日姨母便會宣自己進宮。

    「小姐，六小姐欺人太甚」，綠竹一臉的憤恨的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去端參湯了嗎？」寧宣擰眉不解。

    「奴婢去端湯時，六小姐非要她先喝，便命人把湯端去了」六小姐簡直太過分了，不過是一個庶女，居然這麼囂張。當然這些想法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六小姐再如何也是主子，輪不到她這個下人來評論。

    「廚房的管事娘子呢？」汀蘭問道。

    「崔家的今天請假一天，廚房趙家的代管，他說如今胡姨娘管家，當然要先給六小姐」綠竹委屈的說道，這趙家的娘子可是胡姨娘的人。

    「小姐，老奴倒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米嬤嬤在一旁緩緩出聲，小姐剛守完孝，新夫人馬上就要進門，借這次的機會立威正好讓府里的人看清府里的形勢。

    「奴婢也是這樣認為的」，柳嬤嬤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出聲附和道。

    寧宣眉間滑過一抹冷厲，算是默認米嬤嬤的話，既然你送上門就不要怪我拿你做筏子。她正想借這個機會讓府里人知道，她裴寧宣才是裴家長房的嫡出大小姐，是這個府里除了祖母和父親哥哥之外掌握最高話語權的人。

    寧宣招了招手，讓紫苑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紫苑便帶着琴兒和瑟兒去廚房拿參湯。

    沒多久，紫苑帶着兩個丫鬟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不過面色都極差。

    寧宣看着紫苑端着的用劣質人參熬得湯，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居然用劣等的人參來唬弄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紫苑，把湯帶着，嬤嬤你們也隨我去大廚房看看，究竟這府里是窮到了什麼程度」，寧宣淡淡的道，眼中若有若無的划過一絲詭異的光。

    當寧宣帶着人往大廚房趕來時，大家都知道大小姐來興師問罪了，坦然的有之，恐慌的有之，不以為意的也有之。

    「趙管事在哪裏？」米嬤嬤走進廚房，一雙嚴目掃視着廚房的眾人。

    「原來是米嬤嬤啊，你有什麼事嗎？大傢伙都忙着呢！」一個矮矮胖胖的娘子眯着眼睛道，語氣並不甚恭敬。

    「呵，我倒不知道趙娘子這麼忙，忙到把我的參湯給了六小姐，忙到足足遲了一個時辰，忙到居然用劣質貨來頂替？」寧宣逆着陽光緩緩的走上前來，下人們只見大小姐身披一件外罩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頭上挽着彎月髻，插着一支赤金點翠鳳頭釵，眼角微微上挑，嘴角略勾起一個弧度，優雅又不失氣勢。

    那趙家娘子哪裏料到平日裏溫和的四小姐會有如此的氣勢，也許她對寧宣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那個在先夫人的靈堂哭的肝腸寸斷的稚女，心裏不由的升起一絲膽怯。

    但一想到如今是胡姨娘在掌家，而且胡姨娘又育有一雙子女，而四小姐不過是沒了娘親的孤女，再神氣也不過哪裏去便不自覺的狡辯，此時她似乎已經忘了在外求學的大少爺，「四小姐，您可真是冤枉奴婢啊！就是給奴婢天大的膽子奴婢也不敢啊！」

    「哦，這麼說倒是我冤枉你了？」寧宣煞有介事的說道。

    那趙家娘子一聽便以為四小姐也不敢得罪胡姨娘便得意忘形了，只是嘴上卻依舊道：「奴婢不敢，府里確實沒有上等的人參了，至於六小姐拿的參湯是胡姨娘早就吩咐的，不信您可以問廚房的人」。言罷，還用她自以為很隱蔽的眼光威脅的看了周圍的人一眼。

    廚房裏的部分人低眉斂目，默不出聲，而和趙家的一夥的這些人收到趙家娘子的眼神，便一齊附和道：「對啊，是這樣的。」

    「好你個刁奴，竟敢欺上瞞下」，寧宣怒道，卻故意曲解趙家娘子話中的意思，「胡姨娘豈是尊卑不分之人？還有，庫房裏真的沒有人參了嗎？月芙，去把大管家和庫房管事找來」。

    「是，小姐」聽到小姐的吩咐，月芙立馬帶着幾名小丫鬟去請人。

    此時寧宣坐在椅子上依舊不語，只是品茶。而趙娘子等人則跪在地上，心裏有點忐忑，但仍認為大小姐不敢拿自己怎樣。

    寧宣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打什麼主意，心中冷嗤。

    「老奴給四小姐請安」這時張管家和庫房的鄭管事也一齊來了。

    「鄭管事，趙娘子說庫房裏沒有人參了，是這樣嗎？」寧宣語速依舊不急不緩。

    而鄭管事此時卻出了一身冷汗，在來的路中他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就在鄭管事猶豫不決時，寧宣又道：「鄭管事怎麼不說話？你可是府里的老人了，難道是我使喚不動？」

    「小的不敢，庫房裏確有上等人參」就在這瞬間鄭管事便早已理清了利害關係，畢竟四小姐身份遠不是區區一個妾侍可比的。

    「大膽刁奴，你可知罪，你們是敢欺我年少無知？」

    底下一片寂靜，趙娘子此時也有些怕了，不過她是硬着頭皮說：「大概是奴婢記錯了，想來四小姐也知道府里這麼多的主子，難免會犯些小錯誤，是奴婢的疏忽。」

    「原來是記錯了，還是小錯誤？」寧宣風輕雲淡的聲音響起。

    就在趙家娘子一等人以為寧宣準備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時，寧宣厲聲道，「記錯了就可以欺上瞞下、尊卑不分？還是這麼多的人都會記錯？要是你那天記錯了是不是就把毒藥放在主子裏的吃食里？」

    將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一雙水眸像淬了冰的利劍般掃視一圈。

    廚房裏的人膽戰心驚紛紛跪下異口同聲：「奴婢不敢」。

    「張管家」寧宣看到底下一群人誠惶誠恐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奴才在」，張管家不禁心中一緊，似乎也明白了大小姐的意圖，不過他仍感到心驚，四小姐不過虛虛十四歲便有如此手段，真不由讓人心驚。同時，他也默默的瞥了一眼趙娘子等人一眼，估計從今天以後廚房再沒有這幾號人了吧。

    「照府里的規矩，這些刁奴該怎麼處理？」

    「按規矩，趙娘子不分尊卑、不敬主子、欺上瞞下，理應杖責五十，再將全家逐出府去。剩下的應事者每人應杖責二十大板，扣一個月的月例」。

    張管家的話剛剛說完，底下便一片哭饒聲，「四小姐饒命啊……」

    餘下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知曉四小姐這回是動真格的了，畢竟被大戶人家逐出府去的奴才還有哪家敢用，更何況還是堂堂相府，趙家娘子一家自此也算是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