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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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士來笑道：「大執事，久聞楓蓮海域二十五個古字非上九萬里不可得見，少時不敢怠慢修行，平日裏門派事務繁多，我也未曾來見識一番，今日一見，果然是氣勢磅礴，大有傲視蒼生之勢。小生見了也是流連忘返啊！光是憑這千古不變的氣勢，就不是以我等修為能做到的。」

    金道元捋着長鬍子道：「文大學士若想來，夢塵皎海月神教隨時恭迎，二十五古字是天下修士的，夢塵皎海月神教從未想過獨佔，天下修士皆可得見。」

    梅落寒在海里，寒着一張欠錢臉，因為她面前不遠處有一個她很討厭的人，她從海里走就是因為不想看見這個人，怎奈何這個人太了解她了，所以她在這裏又一次「偶然」遇見了他。

    梅落寒很是厭惡地看着面前不遠處的瘦竹竿，仿佛不想多看一眼，她只要稍稍偏頭就能不看那個人，因為那個人比竹竿還瘦，但她卻又一直看着沒有移開目光。

    瘦竹竿也在看着梅落寒，一言不發。最後，還是梅落寒忍不住了，喝問道：「你我正邪兩道殊途，你堂堂萬妖城城主還來找我作甚？」

    瘦竹竿笑道：「想家了，來看看你。」

    梅落寒冷冷道：「想家？堂堂萬妖城城主梅香故，你的家是寒梅谷還是萬妖城啊？」

    瘦竹竿依舊笑面迎合梅落寒道：「寒梅谷是我家，萬妖城也是我家，只是，萬妖城認我，寒梅谷卻已不認我了。」

    梅落寒眼裏忽然閃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黯然，對瘦竹竿道：「你是寒梅谷的梅樹成妖，不是寒梅谷不留你，而是你自己離開了寒梅谷。」

    梅香故很了解梅落寒，因為他是她親手種下的，所以他看得到她眼裏的那一絲黯然，只有一絲，卻足夠他看穿她的心思。

    梅香故緩氣輕聲道：「寒梅谷是生我的家，萬妖城是我自己成的家，寒梅谷已不認我，但你還認我，這便夠了。」

    說完，梅香故忽然消失不見，他先前所在之處飄落幾片梅花花瓣，被海中暗流捲去了不同的地方。

    梅落寒信手拈住一片梅香故留下的花瓣，上面有字，他知道她會撿他留下來的花瓣，所以他在花瓣上寫了字：「塵世劫深藏不露，多加小心！」

    字雖少，卻已夠了，他以一人之力撐起十九大門派之一的萬妖城，能讓他上心的事必不簡單，梅落寒本也沒怎麼把塵世劫放在眼裏，但經他一提，梅落寒便明白塵世劫很難對付，至少不是寒梅谷能對付得了的，不然他也不會為她花瓣留字了。

    四

    蒼靈諸山，萬木春的一個弟子忽然變成了好幾塊，另一個弟子靠過去想要探查情況忽然也變成了好幾塊，周圍弟子都慌了。

    遇敵襲，莫知秋喝道：「後退，聚在一起。」

    萬木春門下弟子聽令行事，才剛聚到一處，忽然一陣陰寒之氣襲來，連莫知秋都打起了寒顫。

    莫知秋忽然看見一個人，是個書生，麵皮微白，頂着劍眉，戴塊白色方巾。莫知秋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只知道他現在站在自己面前。

    「泠姐，沒事吧。」蒼靈諸山里，風聖問蕭泠道。

    他和陳玉凌終於找着了蕭泠。

    蕭泠沒看他們，右手食指豎在嘴上，噓聲道：「小聲些，有好戲看。」

    風聖和陳玉凌順着蕭泠的目光看去，只見蒼靈諸山外圍有幾十餘人聚作一團，還有一個帶白色方巾的書生。

    陳玉凌道：「那個書生好像是喬括。」

    蕭泠嗯了一聲，道：「但他現在也不是喬括。」

    風聖和陳玉凌聽不懂這句話，齊齊扭頭看向蕭泠，見蕭泠還是動都沒動一下，他們就不再問了，因為他們不用再問了，蕭泠是不會說的。

    莫知秋小心問道：「閣下是誰？」

    暗開陽漠然道：「送你們上路的人。」

    萬木春的一個弟子聞言大怒，把指訣一捏，翠綠色光芒一閃而過，一道法術已成，他心下暗喜，看向那個書生，仿佛已經看到這個書生自體內長出無數雜草而死的樣子，但是，書生沒什麼變化，反倒是他忽然感覺到有一股陰寒之氣湧入體內，然後他就看不見這個世界了，因為他已倒斃在地了。

    莫知秋見弟子遇害，臉色變得鐵青，不由分說，朝着暗開陽揮出蘊含澎湃真元的一拳。

    莫知秋修行木法，此地木行靈氣又濃郁非常，所以莫知秋這拳的力量要比平常大得多，但他沒想到的是，他竟調不動這裏一絲一毫的木行靈氣，所以，書生很輕易地接住了他這拳。

    莫知秋只覺一股陰寒之氣從書生手上傳來，忙撤回手，運轉體內真元，又是一驚，那股陰寒之氣竟驅不出去！

    暗開陽揮拳道：「你打我一拳，雖沒打中，但我還是要還你一拳。」

    莫知秋還在驚愕之間，書生平平無奇的一拳已到他面門之前了，但他心裏不懼，他有真元護體，自是不怕這書生的一拳，也不怕他的陰寒之氣，心中所想總是很美，而想得美並不是真的美，所以他就被書生一拳打得倒飛而出，幸好他身後有萬木春一干弟子，不至於狼狽的摔在地上。

    萬木春弟子接住莫知秋，所有弟子都被巨力推得向後滑去，地上多出上百行腳板寬的淺溝，萬木春又有幾個弟子變成了好幾塊，最後邊的幾個弟子。

    萬木春弟子才剛站穩腳步，莫知秋忽然大吼道：「一葉知秋！」

    「一葉知秋」是萬木春的陣法，也是萬木春壓箱底的手段，可以集所有萬木春弟子的力量與敵人作殊死一搏。

    莫知秋話音才落，所有萬木春弟子分散開來，各自分開站好方位，掐好指訣，結陣，莫知秋亦是如此。

    不過一瞬，萬木春所有人的力量聚於一處，一片樹葉飄向書生，像是被風吹着，不快，但暗開陽卻躲不過。

    那片樹葉正慢慢變得枯黃，那是此地所有的萬木春弟子的孤注一擲，是所有人全部的真元與靈魂！一葉落而天下知秋，一葉知秋！

    蒼靈諸山深處，蕭泠伸出手，拈住什麼也沒有的空處，雖看不見，但風聖和陳玉凌知道，她拈住了纏龍絲。

    蕭泠拉緊纏龍絲，望着遠處的喬括，嘴角輕輕一楊，然後鬆開手指，與此同時，遠處萬木春弟子忽然感覺一股濃郁的木行靈氣注入了「一葉知秋」，此地原本調之不動的木行靈氣竟漏掉一絲，注進了「一葉知秋」！

    「一葉知秋」還是那片樹葉，但其中的力量卻比剛才大了百倍不止，萬木春弟子自能感受，莫知秋心下大喜，暗道：「天要助我，小賊必亡！」

    暗開陽忽然扭頭看了蕭泠一眼，雖很遠，但連風聖都感覺到了他眼中送來的怒意。

    樹葉飄得雖慢，但還是碰到了暗開陽，碰到時樹葉已枯黃不堪，然後暗開陽周身十丈之內草木瘋長，把暗開陽卷了進去，從發芽到結果，從翠綠到枯黃，往復循環，生生不息。

    萬木春弟子正變得蒼老，陣法「一葉知秋」要用他們所有的真元與靈魂維持，只要敵人未亡，「一葉知秋」就不停，萬木春弟子也要時刻為「一葉知秋」注入靈魂，脫身不得。

    半個時辰已過，萬木春眾弟子仍在行運陣法，暗開陽也仍在陣中。忽然，瘋長的草木之後不再發芽，但萬木春所有人的蒼老卻沒停下來，然後，裹住暗開陽的十丈草木忽然迸開，勁風四吹，掀飛了周圍的樹木，但萬木春眾人身後的樹木卻是紋絲不動，因為那是纏龍絲陣。

    萬木春所有人也都被巨力掀飛，落地時已成碎肉一堆，看不見的靈魂被看不見的纏龍絲吞噬一空。

    暗開陽躺在地上，大汗淋漓，大口大口的的喘着粗氣，口鼻溢血，斜眼看了一下那些碎肉，便明白這次讓東蒼龍撿便宜了！

    蒼靈諸山裏的蕭泠卻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道：「你們看，這是不是一場好戲。」

    風聖呆了呆了，因為他是第一次看見蕭泠笑得如此開心，陳玉凌倒是依舊平靜，二人不傻，都隱約能猜到什麼。

    暗開陽受傷了，不重，但他卻動不了了，因為他沒力氣了。

    蕭泠還在看着，一直看着，直到暗開陽費力地站起來朝她揮揮手，她又看着暗開陽一瘸一拐的身影漸漸變小，直至望不見，她才回過頭，瞪着風聖和陳玉凌道：「你們看什麼看？」

    風聖和陳玉凌落荒而逃。

    碧玉門在修行道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門派，隱世時就時常有弟子入世尋求機緣，但九成九都遭了塵世劫的毒手，如今正邪兩道十九大門派都揚言塵世劫是禍患，還查出了塵世劫就是凡世兩大勢力之一的「東南西北」，只有在塵世劫手裏撿回一條命的修士才知道塵世劫的可怕，故而碧玉門眾修士一入世就四處截殺塵世劫殺手。

    很快，深知塵世劫可怕的修士就發覺：他們截殺的塵世劫殺手和他們以往遇到的塵世劫殺手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沒見識過塵世劫的修士不以為然，以為塵世劫也不過如此，只有經歷過塵世劫的修士才知道，他們根本沒傷到塵世劫一根寒毛，但可惜能渡過「塵世劫」的修士不多，所以深知塵世劫可怕的修士沒有幾個。

    碧玉門也如此，只有寥寥幾個修士一直堅信塵世劫深不可測，任他們苦苦告誡，卻沒有幾個修士肯把塵世劫放在心上，不止碧玉門，整個修士道皆是如此。

    曾有浩是碧玉門的第一百零一代弟子，他修為低時曾入世尋找機緣，找到的卻是塵世劫，與他一同入世的還有十三個同門師兄弟，但活着回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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