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跨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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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者溫柔的話語輕飄飄落下，而此時，菲莉絲早已泣不成聲。

    「伊莉雅……我怕、我怎麼能不怕呢？我該怎麼才能不怕啊……」

    「我好害怕，伊莉雅……真的，我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可是、可那是……」

    伊莉雅抬手撫上她纖弱的脊背，輕輕幫她順着氣，而目光卻停留在菲莉絲掩面的手上——她無名指的復甦之戒，寶石中流淌着如霧靄般鉛灰的薄光。

    「菲莉絲，聽我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一個我已經篤定的、曾令我震驚不已的猜測。」

    菲莉絲聞言抬起了頭，梨花帶雨的模樣。

    「從我見到他第一眼起我就看出些許端倪，後來……」

    伊莉雅望着復甦之戒，輕聲說了半句，而菲莉絲也隨之將目光移向戒指——這裏承載了卡爾的一半靈魂。

    「後來，正是你手中的事物，讓我篤定了那個猜想。是的，卡爾給你的聘禮，他將一半的靈魂給予你，作為你最後的防線。」

    「……是什麼猜想，伊莉雅？」

    跨越時間的長生者深吸一口氣：「你知道，一個人只有一個天生既定的靈魂，這是綁定的，靈魂可以說是這個人鮮活存在的全部構成，而想要篡改靈魂的結構……或者說想要改變和替換一個人的靈魂，取而代之……」

    伊莉雅抿了抿唇，輕聲道：「只有執掌亡者和靈魂權柄的死眠之主才能有限制的做到——是的，就是『佔據』或者說『奪舍』，正是帕迪斯·蘇爾打算對卡爾做的那樣。」

    「但卡爾……」伊莉雅的語氣愈發複雜，「他體內已經曾有過另一個靈魂存在、又徹底消弭的痕跡。就是他曾激活復甦之戒時我察覺了這一點。」

    驚愕凝固在菲莉絲的神情上。

    「你、你是說……？」

    「是的，菲莉絲。」伊莉雅頷首肯定了菲莉絲未出於口的猜測，「卡爾…他曾經『死』過一次。那次死亡湮滅了他那具身體天生綁定的靈魂。」

    「而即使是如今的卡爾也尚未掌握『佔據』的權柄，又何況彼時？」

    菲莉絲死死捂住了嘴。

    「星軌已變，一顆耀星會在百餘年後化作靈魂降臨世界。你與他的命運已緊密相連，生死相依。他將為你完成夙願，但你必須輔助他，為他指引方向，助力他完成使命。這樣，你才會迎來真正的解脫。」

    伊莉雅複雜地重複這段銘刻她生命與未來的預言，望着瞳孔劇烈震動的菲莉絲，輕聲道：「這是愛伯丁·亞當斯在一百二十餘年前予我的預言。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所關注的總是它的後半部分，而本能地忽略了第一句。」

    「一顆耀星……會在百餘年後化作靈魂降臨世界。」菲莉絲出神地呢喃道。

    「是的，百餘年後、化作靈魂、降臨世界。」伊莉雅輕語道，「就是卡爾，或者說……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卡爾。」

    「菲莉絲……現在的卡爾，他本不屬於你我所在的這個世界。在他那具身體死亡、原初靈魂湮滅的那一瞬間——命運助他這副靈魂以名為『卡爾·海勒』的軀體為依憑，降臨世界，來到我們身邊。」

    「所以，菲莉絲，他來到我們身邊，何止是跨越了時間……」

    伊莉雅深深吸一口氣：「他跨越的，是兩個世界的邊界。」

    「我只是想告訴你，請你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他會沒事的。」

    伊莉雅遞出一方絲綢手帕，菲莉絲震撼之餘，有些羞赧地接過擦拭起余顫的眼尾。

    「等卡爾再一次出現在我們面前時，他的身體裏，必然已經沒有了那個暴君。」

    「他不會輸，他何時讓我們失望過，做出的諾言又何時違背過，是不是？你瞧，他可是這麼努力、走了這麼遠才來到我們身邊呀。」

    伊莉雅輕笑道：「所以相信他吧——相信那個最愛你的男人，他不會捨得拋下你離去的。他絕不會輸給帕迪斯·蘇爾和格溫納德獵犬，他會好好地回來，然後繼續愛你。」

    菲莉絲擦拭好她的淚水，收起手帕，打算清洗乾淨後再還給伊莉雅。

    經過伊莉雅這般安慰，以及得知那個震撼人心的秘密，菲莉絲確實好受了許多。

    但卡爾靈魂的秘密，其實僅僅是得知時的一時震驚而已，就和許久之前那個夜晚，她得知卡爾是死眠之主一樣。

    其他的，並沒有任何變化。

    因為卡爾就是卡爾，菲莉絲和伊莉雅認識的從來只是他，而不是他之前的原初靈魂。

    所以什麼都不會變，反倒是卡爾之前死過一次更令菲莉絲心疼——那次死亡，他會很痛苦嗎？

    可若是沒有那次死亡，卡爾就無法來到她們身邊——伊莉雅仍會是死眠廳堂的不老囚徒，永遠暗無天日，而自己恐怕也只是和許多貴族嫡女一般，走上大同小異的人生道路，一眼就能望到頭，也永遠無法擁有如此的真愛。

    卡爾以往總說「福禍相依」，看來，他是親歷過，以自己的經歷感悟出這樣的道理。

    「可是，伊莉雅……」菲莉絲閉了閉眼，強忍着恐懼輕聲說道，「即使他會戰勝帕迪斯·蘇爾，但是……但是最危險的是格溫納德獵犬，它以靈魂為食……」

    「但是…獵犬吃了蘇爾以後，又怎麼會放過卡爾呢？你說過對於它而言，死眠之主的靈魂是過於美味的珍饈……卡爾打敗蘇爾一定會費很大力氣，他又該怎麼從獵犬口中逃生呢？那獵犬可是……」

    擁有死神的一半神格啊。

    那已經是半神了，卡爾卻只是命格6，消耗過大的命格6。

    菲莉絲喉嚨滾動，胸膛劇烈起伏顫抖。

    可閉眼的她卻聽到，伊莉雅的輕笑聲。

    菲莉絲狐疑地睜眼望去，只見絕美的女管家含着歉意的笑，深切地望着自己。

    「是的，菲莉絲，那是以靈魂為食的上古眷族，一位半神，它一定不甘於只吃一個蘇爾，它不會放過卡爾。」

    這過分肯定的話語讓菲莉絲近乎心死，即使她能聽出伊莉雅還有後話。

    可僅僅是描述，就讓自己幾乎窒息。

    「冷靜，菲莉絲，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打擊你的，相反，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來讓你擁有希望……抱歉，之前一直瞞着你，稍後我會解釋的。」

    伊莉雅歉意地說完後，見菲莉絲努力振作起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懇切地望着自己，她話鋒一轉，繼而說道：「你最近被悲傷席捲，以至於你忽略了你最熟悉的人——你難道真的忘了卡爾是多麼心思縝密嗎？他行事的習慣是什麼？」

    菲莉絲一怔，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總是做好最壞可能性的準備……」

    「沒錯。」伊莉雅讚許地點頭，「而我剛才說的，就是最壞的可能性。格溫納德獵犬以靈魂為食，這是除掉蘇爾殘魂最好的方法，當然無疑是一場豪賭——卡爾把他自己也擺在了獵犬的餐桌上，而獵犬絕不會只吃了開胃菜就放過他。」

    「那麼這一切，你覺得他會提前想不到嗎？即使我們都說這是一場『豪賭』，難道他唯一的籌碼只有我的石棺，而沒有準備其他退路了嗎？」

    伊莉雅見菲莉絲的目光從悲痛茫然到漸漸清明專注，繼續說道：「他是想到了這種最壞的準備，才毅然繼續以此方式去除掉帕迪斯·蘇爾。」

    「不過我要對你坦白——卡爾之前的確考慮過和蘇爾同歸於盡的可能性，但他最後放棄了，因為，我們當時想到了，他早就無心中存好了最後的底牌……」

    伊莉雅的目光移向復甦之戒：「你知道嗎，有時我真的感慨命運的註定。」

    菲莉絲也隨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無名指，忽然腦中如醍醐灌頂！

    她面露狂喜，宛如絕境之人的最後逢生，菲莉絲竟直接激動地站了起來，一錯不錯地緊盯着復甦之戒寶石中流淌的灰光，隨後開口向伊莉雅徵詢道，卻因為激動連話都磕磕絆絆：

    「你、伊莉雅你是說……你的意思是這個……」

    「是的，菲莉絲。獵犬以靈魂為食，但別忘了——現在卡爾那具身體裏，只有一半的靈魂，而另一半……」

    伊莉雅也站起身平視她，輕輕攏過她激動到顫抖的手指，重新露出復甦之戒：「就在這裏。他曾執意要給你的聘禮，希望寄存他自己一半靈魂的戒指能護你周全，予你第二次生命。」

    伊莉雅回想起許久之前，卡爾毅然在自己面前分割靈魂，將其中一半注入復甦之戒——這是他能給出最珍貴的事物，他以靈魂去愛着菲莉絲，毫無保留，以行動踐行着比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語更深邃的厚重。

    菲莉絲同樣想到了自己收到戒指的那一晚，以及從薇菈那裏得知復甦之戒的真相。

    從那天起，與卡爾一樣，她也情願以生命去愛卡爾，至死不渝，倘若卡爾需要，她甚至願意將心臟都親手捧到他面前，讓他予取予求，再看看是不是和他對自己的愛一樣，每一滴血液都囂張地傾訴着愛他。

    二人相顧，一時無言——仿佛是命運的註定與錯位的時空包圍了她們，從前他深刻的愛與決意，竟在今天成為他最後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