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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書屋 -> 其他小說 -> 朱門嬌女狂風在須陀山礦寨橫行到半夜,終於消停了。
「老子若有一槍一馬,直搗黃龍,還能容你們薊北人囂張?」
有男人的叫罵聲從一處草屋裏傳出。
草屋土炕上,衛湘君掐住徐五硬梆梆的臂膀,氣急敗壞咬了下去。
「膽兒肥了?敢咬老子!」
衛湘君向來罵不還口,趁徐五疼得抽回胳膊,往邊上挪了挪,小心撫住自己如籮的大肚。
她已懷胎六月,體諒徐五憋的辛苦,今兒勉強順了他的意。
可這人只管自個兒快活,嘴還不慫。
梁國與齊國結盟,妄圖吞下擁有山海魚鹽之利的薊北國。
武勝關一戰,兩國精銳盡出,卻被薊北嶽家軍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這處窩在深山的礦寨,苦力們飯都吃不飽,還惦記打仗的事,更是同仇敵愾,將兵敗的氣撒到衛湘君身上,就因為她是這兒唯一的薊北人。
外人怪話連篇,徐五也跟着陰陽怪氣。
「跟我甩臉子?」
「沒。」
雖睡在一塊,兩人到底不是正頭夫妻,談不上相濡以沫、互敬互讓。
徐五是衛湘君的買主。
當年人牙子把衛湘君帶到須陀山。都在說,一個黥面女還跛着腳,傻子才會收。
收下衛湘君的傻子,便是徐五。
徐五不缺女人。
礦寨之中,年輕力壯、長相還俊俏的男人少之又少。
衛湘君剛來,就被徐五的一朵爛桃花打上門。
對方氣勢洶洶,衛湘君也不還嘴,將她引到背人處絞了頭髮。
那女人哭哭啼啼跟徐五告狀,反倒被打發了。
按徐五的說法,天黑上炕熄了燈,女人都一樣,他就想找個聽話、不聒噪的。
衛湘君正入了徐五的眼。
須陀山沒有男人護着的女人,下場都很慘。徐五給了衛湘君安身之地,衛湘君記他的好,即便在徐五眼中,她也就是個通房丫頭。
人牙子叫衛湘君「大丫」,徐五嫌俗氣,順嘴改成「翠雨」,的確是通房丫頭的名兒。
通房丫頭並不好干。
除了炕上要侍候好,衛湘君還必須忍受徐五那些臭毛病。
便比如,每天做工回來,無論多冷的天,徐五一定要沐浴更衣。光是拾柴燒火,就能把人累死。
他們這間四處漏風的草屋,連像樣的家什都沒有,還得一塵不染。偶爾東西放錯地方,有人立馬會跳腳,大罵翠雨該死。
這兩年,徐五罵的倒是少了。
大約和那回礦寨出事有關。
當時連着下了幾天的雨,衛湘君正在屋裏,為點不着柴火發愁,便聽外面有人喊:「塌井了!
瓢潑大雨下,她跟着大傢伙去救人,哭得稀里嘩啦,瘋了般用手刨土,十指磨出了血,別說疼了,連徐五衝到跟前,她都不知
那天晚上,平日除了罵她,幾乎不吭聲的徐五話突然多了,摟着衛湘君說了一宿。
這人百說不厭的,是長安徐氏的淵源。
他說,徐氏先祖當過梁國大將軍,若沒老頭子一語定乾坤,王位上早坐了另一位;他祖父也是神人,輔政三十年,差點動了改朝換代的心;也就他爹混得慘,跟錯了主子,最後看看破紅塵,跑去當神仙了。
若平常女子,自然會被唬住。
衛湘君一個字都沒信。
在這須陀山,衛湘君從未吐露過身世,跟徐五也不提半字。
有什麼好提的。
漢鄉侯衛家世受王恩,鐘鳴鼎食,可說敗就敗了。
錦繡堆里養出的女孩兒額上讓人黥了「囚」字,頭插稻草,被當街發賣時,連人家鞋底的爛泥都不如。
徐五的祖上真敢覬覦江山,下場和漢鄉侯府能有什麼不同?一個男丁都不許留,還能由着徐五活蹦亂跳?
徐五這人吧,也就信口胡吹,真沒多少見識。
衛湘君之前掉過一個孩子,落下血崩的毛病,迎風就晃蕩。個個都笑她命不久矣,徐五快換女人了。
正在衛湘君灰心之時,徐五拿回一根野山參,說是吃了能保命,是他從遊方郎中手中買的,花了二十文。
衛湘君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正經大家的公子能不知,二十文連人參渣子都買不着?
可後頭背過人,衛湘君好哭了一場。
當初徐五買她,討價還價才肯出十文錢,如今為了救她命,掏了多一倍的銅鈿。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還沒事氣她的男人,讓衛湘君又想多活幾年了。
油燈忽地亮起,徐五起身下了炕,口中嘟囔,「把你侍候舒服了,我後背又開始疼!」
衛湘君照舊不吱聲,撐着炕爬起,用手去摸放在床頭的針袋。
血崩是衛湘君憑她半途而廢的醫術,自己針灸好的。徐五的舊傷,也跟着衛湘君沾了光。
背上扎了針,徐五一臉舒坦,挨近衛湘君,「就這一兩日,我便要離開!」
衛湘君剛躺下,打算先打個盹,聽到這話,心肝兒不由一顫。
前幾日有個想逃的苦力,讓礦頭帶人抓住,被當眾活活打死。
這兒的人,命如草芥。
「五爺,孩子要生了」
衛湘君才剛二十出頭,已沒別的想法,只求餘生安穩。而這安穩,離不了徐五。
「瞧你這點出息!要走還能丟下你?話擱前頭。徐氏最重門第,你來路不清,別說進不了正門,當姨娘都勉強。不過有爺在,給我多生幾個,死後爺邊上總有你躺的地兒!」
又吹吧!
衛湘君嘆一口氣,歪過頭繼續迷瞪,不久便睡着了。
夜來風緊,草屋的門被吹得「嘭嘭」作響。
趴在炕上養神的徐五,突然間睜開了眼。
身邊的女人動了一下,徐五用破絮給她蓋了,再不緊不慢拔了針,披上平日不捨得穿的長衫,站到門後,「何人?」
「五爺,他們到了!」
外頭有人應道。
徐五墨眸微動,「嘩」地將門拉開,走了出去。
外頭杵着一個蒙面黑衣人,手托一件軟甲,「五爺!」
徐五略一點頭,回身便準備去叫衛湘君。
黑衣人咳了聲,「女眷不可隨行!」
徐五猛地一頓。
「長安城中草木皆兵,勝敗不過頃刻間。五爺若耽於兒女情長,我等便不勉強。老公爺指的人,不獨五爺您一位。」
丟下一句,黑衣人帶着身後隨從,翻鞍上了馬。
徐五臉皮僵住,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各位且慢!」
一個苦力打扮的男子趕緊上去打躬作揖,又走到徐五身側,「五爺,既要成大事,該舍的當舍下!」
不知誰的馬打了個響鼻,徐五用力閉了閉雙目。
他當然不會為了女人,一世困在這鬼地方。
衛湘君捧着肚子,腳步踉蹌地走出草屋時,徐五已披上軟甲,騎在了馬上。
馬鞍的韁繩被人扯住,徐五轉過了頭。
清冷的月光落在徐五英俊面龐上,映出了幾分涼薄。
四目相對,徐五語調平靜地道:「生下孩子。過些時日,我派人接你。」
一名黑衣人上前,要將衛湘君拽到旁邊。
徐五用力一鞭,將那人掃開。
衛湘君還攥着韁繩,「你走了,我和孩子怎麼辦?」
徐五不敢看衛湘君的眼睛,卻一根一根地扒開了她的手指。
一聲馬嘶,徐五揚起馬鞭,帶着一干人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秋末冬初,已是寒風凜冽。
衛湘君拖着殘腿追了許久,直到腹痛如絞,大汗淋漓地靠到一塊大石上。
她不知為何會冒出那麼多黑衣人,只知道徐五走了,衛湘君也沒了活路。
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他回來了?
心底又湧起希望,衛湘君扶着大石轉出來,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
原本黑黢黢的礦寨,剎那之間火光沖天
十年之後——
「徐大人,下頭泛着黑的那片,就是當年留下的焦土。據說燒了整整三天三夜,裏頭的人全沒了。」
須陀山南面半山腰的小亭上,幾個人站在那兒,正遠眺一處早被廢棄的礦寨。
被稱作徐大人的男子身形瘦削,一襲青衫,明明才三十開外,背已有些佝僂,此刻一雙鳳眸微蹙,望向遠處那死寂之地。
「大人身子骨不好,方才又吃了酒,不如先回去?」
徐大人擺擺手,忽地憶起當年,「各位不知,徐啟年少微時,也曾是這礦寨一名苦力。死的人不少我都認得。」
眾人都愣住。
「兜了一大圈,徐五又回來了,想來命中注定要死在這兒。」
徐啟自嘲,又看向旁邊人,「到時候一副薄棺,將我丟下去!」
有人趕緊勸,「大人不可!」
更有一位義憤填膺,「徐大人一心為國為民,忠心可鑑!可恨妖后穢亂朝綱,殘害忠良,這樣下去,咱們大梁遲早要拱手送給薊北人!」
「不可妄言!」
徐啟一臉超脫,「好了,本官想清靜一會兒。」
一時眾人都退了下去。
徐啟拿過亭中石桌上的酒壺,面向礦寨,將酒輕輕倒在地上,口中喃喃,「翠雨,我知你在天上看着。徐五落到這步田地,你最高興,真該高興!」
一陣風吹過,徐啟似乎被嗆到,以袖掩口,咳得大聲。
有人要上來,徐啟抬手制止,袖上沾了剛嘔出的鮮血。
大限將至,徐啟不恨任何人,甚至還要多謝那位妖后,將他扔到了須陀山。
徐啟總算能完成當年承諾,即便只是隨口許下的。
翠雨帶着孩子,想來也等急了。
「大人!」
一陣驚叫聲中,徐啟重重栽到了地上
不知混沌了多久,徐啟眼前出現一間精緻的閨房。
一個頭戴麻絨白花的女孩兒慢慢向他轉過了身。
徐啟心頭猛地一震。
翠雨。
柳眉彎彎,眸盈秋水;淡衫輕羅,亭亭孑立。
他的翠雨原來這般美。
一個聲音驀地在頭頂響起,「徐啟,你這一世欠債太多,還了再走!」
還有這等好事?
從來不苟言笑的徐大人,如孩子般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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